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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劫雖已過去,然而那日的慘烈情形依舊曆歷在目。
雙蓮華池宮在熊熊大火中哀嚎,鑲嵌在金柱與漢白玉壁上的珠翠寶石紛紛滾落下來,象徵著尹岱一生的權欲與野心就此終結。
慕清晏道,「尹岱,其實是個人物。能與聶恆城相持幾十年,不相上下,心機手腕俱是上上之選。聶恆城暮年將至,卻始終無法在北宸六派手中討到便宜,加上你姑姑的橫空出世,他這才愈發急躁,最後上了慕正揚的當。」
「別提這些討厭的人了。」蔡昭闔著眼睛,眼皮下兩條纖長漂亮的弧線,「這陣子天氣又寒又燥,中午咱們去老六家的鋪子吃米蛇羹吧,不但味道鮮美,還很滋補,剛好給你補一補。你肩頭那道傷好嚇人啊,別以為是外傷就不當一回事。」
「你聞到外頭的香氣了麼,應該是昨夜巷子口的槐花開了,好大一棵啊,粉□□白的槐花像雲朵一樣,待會兒我搬把梯子摘點槐花下來,一半蒸槐花糕,一半插在屋裡,你說好不好?」
「今天我都睡過頭了,唉,隔壁馮嬸的大黃狗沒了,以前天一亮它就叫喚,嚷嚷的整條巷子都能聽見,比公雞打鳴還准。姑姑在的時候,大黃一叫,我就得下床練功了,那會兒我沒少琢磨怎麼把大黃燉成狗肉煲。」
慕清晏聽著女孩溫柔輕快的聲音,仿佛陷入雲堆中,溫暖,瑣碎,輕鬆,歡悅……
「…唉,我真想念大黃啊,沒了它後我愈發懶散了,好在你比我有毅力,有你在,我總不至於睡到下午去…」
蔡昭忽覺手背一痛,她哎喲一聲驚醒。
慕清晏握著她的手腕,下方白生生的小手背上一個輕輕擰了一把。
「你暗暗罵我是大黃對不對?當我聽不出麼。」他長眉斜飛,面如寒玉無暇,一派高傲精明,凜然不侵。
蔡昭:「……」
「怎麼不說話?」慕清晏皺眉。
蔡昭長嘆一聲,「小時候跟姑姑去看戲,唱到才子佳人的戲文時,姑姑問我將來想嫁什麼樣的人。」
慕清晏生出興趣:「哦,你怎麼說?」
「我說,我將來想嫁個傻一點的。別太聰明。」
然後她的手背又被擰了一下。
天高氣爽,兩人終於出了門。
蔡昭熟門熟路,走在鎮上街道猶如王八沉塘蝦米歸池,自在的不行。
「晚上給我留兩斤鹵貨哦,雞鴨鵝還有蹄花都行,就是不要頭尾!」
「小丫頭嘴這麼刁,到了晚上當然只剩頭尾了,好好好,知道了……」
「謝謝肉叔!」
「燒餅嬸,糖的五張,蔥油的五張,外加五個驢肉火燒,待會兒我叫蟹殼管家來拿哦。」
「是夫人想吃了吧,行,我給你裹在暖巢裡帶回谷去,省的路上冷了。」
「燒餅嬸最體貼啦!」
「四網伯今天的魚新不新鮮啊,我晚上想用鮮菇豆腐燉魚湯。」
「你哪會燉魚湯,芙蓉現在忙著準備嫁人,沒工夫照看你,你別把灶頭又給燒了哦。」
「哎呀老伯哪壺不開提哪壺,今天有別的人會燉噠!」
「……別太欺負人家後生。」
蔡昭湊近了四網伯,壓低聲,「您知道這人是誰麼?」
四網伯道:「知道啊,豆腐西施說了,是魔教教主嘛。」
蔡昭無語:「四網伯您把『魔教教主』四個字說的跟『今天雜魚十文錢三斤』一樣呢。唉,方魚頭命都沒了,以後蟹殼叔哪裡去找酒搭子啊。」
「不過,打死方魚頭的是你那名門正派的師父。」
「……」
「總之,別太欺負人家魔教教主了。」
「……」
「還有,雜魚不賣十文錢三斤,小丫頭別想渾水摸魚。」
「……」
慕清晏端著一臉斯文客氣的假笑跟著逢人問好,引的眾人嘻嘻哈哈夸蔡昭眼光好,挑回來一個這麼俊的後生,脾氣也好——只除了想給蔡昭試試新調香粉的胭脂鋪小掌柜,還有熱情的綢緞鋪少東家,慕清晏兩記刀眼過去,袖底勁風微鼓,差點把人家嚇哭。
蔡昭趕緊威脅:「你不許趁夜去燒人家鋪子!」
慕清晏皮笑肉不笑:「怎麼會,鋪子是無辜的。」
「人也是無辜的!」
走進老六家的鋪子,慕清晏坐下笑道:「鎮上的鄉親熱忱好客,也有眼光,難怪你這麼留戀家園。」
蔡昭嘀咕:「你的手下把落英谷圍的水泄不通,大家能不熱忱麼。」
慕清晏眼尾一揚,聲線提高:「你說什麼?」
蔡昭熟練的堆笑,「我說,教主高見。」
沒錯,來落英谷的不止慕清晏,還有原本圍堵在九蠡山的十二部魔教教眾。
彼時青闕宗大亂,北宸六派元氣大傷,眼見兩百年來最懸殊的敵我情勢出現,天下一統近在眼前,從長老嚴栩到眾多分舵舵主,魔教上下俱是躍躍欲試。
上官浩男與游觀月撐著重傷,連哄帶嚇的扯了一半部眾回瀚海山脈,剩下一半由連十三領著,無論如何也不肯離開『陷入落英谷重重包圍』的教主大人,於是就地在外安營紮寨,將落英谷圍了個水泄不通。
蔡昭委婉的向連十三表示,落英谷是小地方,沒見過這樣黑雲壓陣的大場面,能不能請先回去。
連十三很幽默的表示,月亮走我也走,我們跟著教主到天涯,若想教主大人挪尊位,還請昭昭姑娘發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