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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來富庶,家人和睦,因而養出了一副樂天開朗的脾氣。
原本只是在外門打醬油的,打算攢幾年天下第一宗的威風就回老家做個悠哉的富家翁,誰知道自己居然天賦擅長製藥鍊氣,稀里糊塗就被收進了內門——三教祖師,無量壽佛,只求將來他們火拼起來可不要誤傷良民才好!
總算等到僕役們將兩間客房安頓妥當,樊興家說了兩句客套話就忙不迭的跑路了。
等四下無人蔡昭收起笑臉,沖常寧正色道:「我想到約法三章的第三條,以後但凡無有惡意之人,你都不許去氣人家。和氣生財不行麼,不然人都叫你得罪光了!」
常寧:「那你怎麼不對我和氣生財呢,總是對我板著個臉。」
「縱算我是個開鋪子的,你也不是我的主顧,和什麼氣生什麼財。」
「那我是什麼。」
「討債的。」
……
蔡昭將吃幼弟在乾爽柔軟的被窩中滾了三四圈,粉團般的蔡小晗就睡著了。
常寧心滿意足的也去睡午覺了。心愿達成,他立刻變的笑容可掬,甚至連臉上的毒瘡都有幾分楚楚動人,臨睡前還叮囑蔡昭別忘了叫他一道吃晚飯。
偏殿靜謐,蔡昭舉著一枚拳頭大小的夜明珠,仰首觀察屋外高高的穹頂,古老沉默的屋樑上盤旋著深深淺淺的異獸繪紋,面目猙獰,形態兇猛,偏偏人皆道是祥瑞。
祥瑞還是凶獸只憑眾口相傳,所以說到底,活到最後的才是贏家,善惡皆憑言之。
四周散發著淡雅細微的香燭氣息,曲曲折折的殿宇迴廊隔絕了前方正廳的所有喧囂煩擾,蔡昭緩緩回屋,給幼弟掖了掖被子,然後獨自坐在桌前,陷入沉思。
北宸六派,以九蠡山青闕宗為尊,其下便是廣天門,佩瓊山莊,駟騏門,太初觀,以及居末的落英谷。
兩百年天下風起雲湧,六派各有俊才,其中不乏才具卓絕之輩,然而青闕宗能夠始終居六派之首,靠的就是不拘一格提拔人才。別家別派可以父子相傳叔侄相繼,青闕宗每每選拔下任宗主之時,都必須在眾目睽睽之下挑出武藝智謀最出眾的那一個。
因這個緣故,饒前任老宗主尹岱再有私心,當藉藉無名的外門弟子戚雲柯衝破『天火龍』的脈絡桎梏,嶄露頭角之時,他就必須破格錄取為關門弟子。
——不過按照寧小楓的說法,戚雲柯能一飛沖天承襲宗主之位,魔教的興風作浪功不可沒。所謂國危思忠臣,不是大難當前,也顯不出戚雲柯的能耐來。
六派之外,武林正道也並非無人了——首當其衝的便是慶溪坳長春寺與隱秀澗懸空庵。
前者於一百六十年前建成,對,正是落英谷第一代魔女在武林中鬧出驚天大禍的當口。據說原本六派都要齊聚人馬去清理門戶了,正是第一代長春寺住持靈台上人從中說和,最後大家一起和稀泥,不了了之。
自那以後,落英谷便與長春寺結下深厚情誼,據說如今長春寺內最古老粗壯的十八棵參天松柏就是落英谷幫忙種的,號稱十八羅漢松。
懸空庵略晚數年建成,並且自建庵之日起便避世隱居,不參與武林紛爭。直至一百二十年前魔教出了一位驚才絕艷的教主,十幾歲便將魔教眾長老按在地上摩擦,二十歲便如春雷乍響六龍飛天,強壓天下高手無人能敵,弒殺無忌,莫可抵擋。
那段日子魔教勢力無所不在,連隱秀澗也不容退縮,懸空庵避無可避,只得加入以北宸六派為首的正道聯盟中來。
「那後來呢。」十歲的蔡昭聽的津津有味,「是不是像姑母誅殺聶恆城一樣,正道也出了一位大英雄殺了這個壞蛋教主?」
蔡平殊撓頭苦笑:「這個我也不清楚。似是魔教自己出了內訌,叫咱們有了可趁之機。哎呀,一百多年前的事誰記得請啊。」
蔡昭現在還記得當時自己的失望之情——有時候大壞蛋未必是被大英雄殺死的,也有可能是自相殘殺自己蠢死的。
被窩中的蔡晗小朋友打了個飽嗝,順便打了個滾,紅潤的小嘴咂吧幾下,又甜甜的睡去了,然而隔壁屋內卻毫無動靜,似乎連翻身都不曾。
蔡昭珠移動兩屋之間的槅門,擎著夜明珠走到裡間,只見常寧側身而臥,藏藍色的薄被之下是淡色中衣,露出雪白的脖頸與一彎玉璧般的胸膛,肌膚細膩而堅實。
蔡昭小姑娘十分正經的挪開視線——話本子裡說過,登徒子是要被人打的。
於是她放下夜明珠,宛如對待蔡晗小朋友一般,加倍正經的給常寧拉了拉被子。介於青年與少年之間的修長肢體,呼吸勻稱,酣睡正深,似乎很久不曾這麼放心的沉睡過。
蔡昭輕輕嘆了口氣,握著夜明珠緩緩退出。
除去北宸六派與一寺一庵,江湖也有星星點點的其他門派,多是一時崛起,旋即如流星消逝,鮮有輝煌至百年以上者。例如蔡昭的外祖寧家,也曾以藥劍雙絕享譽武林,隨著蔡昭的外祖父過世,一兒一女出家嫁人,寧家很快將無人提起。
「名聲真有那麼要緊麼。」看著神情寂寥的小姑娘,蔡平殊微笑和煦,「我們落英谷的讖言是什麼?」
「花開花落自有時,一切順其自然,莫要強求。」
「對,一切順其自然。有記得你的人,就記得,沒人記得了,就沒人記得好了。要緊的不是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