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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昭蹙著秀氣細緻的眉毛:「我喜歡待在家裡啊,到了外面吃不慣住不慣的。爹,我大門不邁二門不出,難道還能憑空成了魔女。」
「從鎮口到鎮尾有一間鋪子的老闆夥計是你不識的麼,這也能算大門不邁二門不出?鎮日大街小巷的……」寧小楓譏笑一聲,看見丈夫打眼色,隨即擺正臉色。
「當初你曾姑祖母的爹娘也這麼以為,想著女兒體弱多病,連去鎮上買盒胭脂都走不動,就這麼待在家中怎會出事?結果呢,正兒八經魔教出來的妖女都沒她鬧出來的排場大!你給我老老實實到萬水千山崖上待三年,武藝什麼的學不學都好,就是省的人家說閒話——這也是你姑姑的吩咐!」
「你娘說的一點都沒錯。」蔡平春一拍桌子,事情就這麼定了。
蔡昭鼓著嫩啪啪的臉頰,心中萬分幽怨。
姑姑蔡平殊是蔡昭生平最敬愛之人,一生正直磊落,堪稱正道之光,她卻自小無甚志氣,只求睡飽了起來用手指頭沾沾水,把自己畫的粉嘟嘟的,好吃好喝,人生便別無所求。
如今斯人已逝,蔡昭傷痛之餘,倒也希望自己能追隨先人的品格言行,滿足蔡平殊的願望……可是如果不用離開落英谷就好了,她可以用別的方式追隨啊。
如此糾結,全因為落英谷蔡氏有個奇葩的命數——蔡家女兒必須拜到別家門下,不能留在自家長大,否則輕則與人扯頭花重則大禍滔天。
最初的最初,北宸後裔都聚居在萬水千山崖上,六家子弟不分彼此,經常是甲家兒子跟乙家叔父學刀跟丙家阿伯學劍再跟丁家大哥學騎馬撩妹。彼時,蔡家女兒的這個毛病還不明顯,撐死就是跟小姊妹鬥鬥氣別別苗頭。
一俟分家,蔡家頭一個原汁原味生長在自家門中的女兒就以萬夫莫當之勢開啟了魔女之路——桀驁不馴,倒行逆施,白長了一副極高的天分,無論親長怎麼勸說,她依舊我行我素,滿江湖的犄角旮旯尋找偏門偏路的武學秘籍和凶獸猛禽,後來果然闖下大禍。
這位女祖宗倒也爽快,不等別人找她算帳直接一走了之,自武林中銷聲匿跡,那幾十年間天下修武之人提起落英谷就只會搖頭。
又過了一兩代,略過數個『普通等級』的不肖女兒,蔡家的女魔頭推陳出新,不但行事不羈是非不分,最後竟跟魔教的大魔頭勾結在一處,最終逼的她親爹揚言要大義滅親,親自率領了正派人士去圍剿魔教清理門戶——不過這事後來也不了了之了,因為這位女祖宗也依樣畫葫蘆的來了個一走了之銷聲匿跡。
雖然前輩業績輝煌,不過真正捶實了蔡家這個詭異命數的還要數蔡昭那位據說一年中有十一個月都氣若遊絲的曾姑祖母。
本來在近百年的嚴防死守之下,不斷將女兒送去兄弟門派去消災,蔡家已經許久未出魔女了。等到這位先天不足的曾姑祖母出生時,蔡谷主夫婦心疼女兒體弱多病,不免放鬆了警惕,將她留在家中養病,誰知後來掀起江湖中一場絕無僅有的腥風血雨。
至此之後,蔡家再不敢有僥倖心理,但凡生下了女兒,就老老實實的去聯繫兄弟門派,看看當時哪位掌門脾氣好規矩松,最重要的是門風飄逸,就將女兒送過去待上幾年,不求學成什麼當世女俠,只求無病無災,風調雨順,運氣好的再順個女婿回來。
例如蔡昭的姑姑蔡平殊,十歲上就拜入了北宸六派中的佩瓊山莊。
而且反過來看,蔡家的女兒只要老老實實拜到別派門下,長大後不是溫柔賢淑,就是深明大義,目前蔡氏女的天花板是一代女俠蔡平殊,不但少年起就驚才絕艷,名震天下,還挽狂瀾於既倒,蔡氏女的下限也能婚事順遂,闔家美滿。
前事可鑑,歷史環境太過嚴苛,是以蔡昭不得不離家遠行,拜師消災去也。
自小習慣被姐姐蔡平殊使喚的蔡谷主在整理庶務方面頗有效率,不過短短三日,他就打點好了細軟行裝與奴僕,可以前往九蠡山青闕府了。
啟程那一日,來送行的谷民與鎮民人山人海,蔡昭眼淚汪汪的咬著小手絹,不住朝車外揮手,寧小楓一把拽回女兒。
蔡昭含淚嘆道:「沒了我,鎮上那許多鋪子的夥計掌柜該有多麼寂寞啊。」
寧小楓嗤之以鼻:「你衝車外看看,來送行的是淚流滿面,還是喜氣洋洋。」
蔡昭撲到車窗口一看,見情形果然如她親娘所說。她立刻不哭了,頗覺幾分悲憤:「果然天下多是負心人啊——那個胭脂鋪的老闆,說我是他遇到過最有眼力的主顧,還有那個綢緞鋪的,前幾日還說能遇到我這樣見微知著的買主是他三生有幸。」
寧小楓閒閒道:「人家是不是說反話啊。」
「娘,三生有幸的反話是什麼。」蔡晗小朋友好奇。
寧小楓挖挖耳朵:「倒了三輩子的血霉?」
蔡晗坐在親爹懷中咯咯大笑。
蔡昭憤慨道:「這些店家真是短視近利,咱們落英鎮之所以能在短短十餘年間成為方圓百里之內人氣最旺的集市,正是一直秉承了姑姑的意願,不論賣吃的穿的還是做牙行的,都要力求童叟無欺,精益求精,貨比三家,有口皆碑。」
蔡小晗嘟囔道:「可阿姐也太講究了,吃碗餛飩都要七分前腿肉加三分蝦泥的餡,後腿的為啥不成……」
蔡昭一臉驚異:「若是做鹵骨醬肉湊合一下也就算了,清湯餛飩當然要前腿肉,後腿肉那麼粗硬,你們難道吃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