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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正明一生善良淡泊,然而一生受制於人,一生不得自在,最後早早過世。
天道何在。
或者說,天道只站在強者那一邊。
小時候聽神話故事,他獨愛共工那一段——為爭奪帝位,怒撞不周山,天柱折,地維絕。天傾西北,日月星辰移焉……
他很敬愛父親,可他絕不會像父親那樣為了顧全大局,而任人宰割。
若天不能依他意,他便反了這天。
「諸位回去吧。」金翎巨鵬從天降落,寬長的羽翼揚起凜凜夜風,他登上巨鵬背部,起勢飛騰前留下最後一句,「幽冥篁道再會。」
淡淡月光落在他身上,銀紗般縹緲,清冷俊美的青年神魔難辨,消失在夜空中。
……
蔡昭足足忙碌了一夜。
假戚雲柯原來是邱人傑假扮的,難怪對萬水千山崖了如指掌,也會青闕宗的武功。他一心尋死,閉口不言,但有的是人惜命。
一個時辰不到,剩餘六名被千雪深施行易身大法全都現形了,分別是兩名潛伏在青闕宗外門的,兩名潛伏在廣天門,兩名佩瓊山莊的。
真是一視同仁,雨露均沾。
雖然已是半夜三更,但一提到審問拷打,宋時俊可一點都不困了。
六名細作外加一大堆被逃跑不及被擒獲的灰衣人,尹岱老宗主留下的水牢刑房和琵琶鉤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不到一個時辰,就有人陸續招供了。他們並不清楚戚雲柯和蔡平春在哪兒,但他們知道這兩人一定還在附近。
最後,有人供出青闕鎮上還有他們的一個暗哨,據說去年就來此地開了間棺材鋪。
宋郁之早就派人堵住了青闕鎮城門,莊述親自領人破門而入,當夜就擒獲了那名棺材鋪老闆。令人許多人想不到的是,戚雲柯,蔡平春,還有曾大樓,三人都被關在棺材鋪的地下暗室中,身中幾處大穴都扎著亂魄針,數日來昏昏沉沉,功力無法施展。
雷秀明一頓診治後,表示三人並無大礙,慢慢拔出亂魄針的藥性就行了。其中蔡平春情況最好,還有力氣抬手,笑著擰了下女兒的耳朵。
蔡昭總算放下心來。
看著自家老爹被推進藥廬泡藥浴,幾位長輩都忙的不可開交,有查問自家門派是不是還有別的細作,有繼續審訊灰衣人黨羽的,還有收拾打鬥留下的一攤狼藉……
蔡昭悄悄退了出去,向宋郁之借了匹寶駒後飛奔下山,一路直衝竹林精舍。
然而,她想報平安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少君回去辦事了。」成伯笑眯眯的,「少君說,慕家三代人的帳,該算一算了。」
蔡昭悶悶的,「我就知道,他那樣的性子,是肯定要去討回教主之位的。既然如此,他陪我上雪山做什麼。既費功夫又費力,還差點搭上了性命。」
成伯神情慈和:「少君說,他不能留姑娘你一個人在外面無依無靠的,不能讓你獨自去雪山搏命。看到姑娘好好的回了九蠡山,他就能放心走了。只耽誤十餘日功夫,換姑娘一個安穩,很是值得。」
「他…我其實挺感激他的。」蔡昭低著頭。
成伯:「姑娘不是也保護照顧了少君很多日子麼。」
蔡昭呆呆的坐下:「……那可差遠了。」
成伯看看天色:「姑娘忙了一整夜吧,餓不餓,要不要吃碗餛飩。」
這個轉折太奇特了,蔡昭摸不著頭腦,順口道,「哦,好的,麻煩您了。」
餛飩端上來了,熟悉的雞湯香氣與餛飩形狀,蔡昭:「……是他做的麼。」
成伯答道:「餛飩是少君走前包好的,雞湯一直燉在爐上,只要下鍋一煮就行了。」
蔡昭看著半透明的乳白色湯頭,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忍住,「成伯,沒有蔥花麼。」
成伯笑出聲來,搖搖頭,轉身端來個小碟。
蔡昭將小碟中的嫩綠蔥花撒進湯中,攪了幾下,她忽抬頭:「成伯,有個人……我是說我的一個朋友,她每回吃到沒蔥花的餛飩,都要生氣好幾天。這樣的人,算小心眼麼?」
成伯忍笑:「依常理來看,自然是算小心眼的。」
蔡昭好像想到了什麼,怔怔的出神。成伯連叫了她幾聲,她道沒什麼。
成伯出去後,她對著湯碗恨恨的自言自語,「臨走前還要藉機嘲諷我,你才小心眼,你全家都小心眼!」
她用力眨眨眼睛,拿起湯匙吃起來。
餛飩餡很嫩,蔥花很香,就是湯有些咸了。
【本卷終】
第65章
就像蔡昭自小認為的那樣, 寧小楓是全天下運氣最好之人。
她與蔡晗母子倆於兩日後也抵達了九蠡山。為怕她無謂憂懼,兄長覺性禪師之前一直瞞著她丈夫失蹤之事,她只道青闕宗遇襲,女兒無事;等她趕到後見到已恢復四五成元氣的丈夫, 才知道這半個月來的驚心動魄。
從頭到尾, 她都沒有像女兒那樣焦灼憂慮過一日。
從藥廬屋外看著親娘抱著親爹哀哀哭泣, 蔡昭忍不住嘆道:「其實尹老宗主想的也沒錯,女子未必非要苦練自強, 看看我娘,身邊大大小小哪個不護著她心疼她捨不得她受一點罪。能力不足, 別人就不會指望你擔責。天塌下來,讓高個兒的頂著就好了……對吧,凌波師姐?」
一戚凌波重重哼了一聲,仰著脖子高傲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