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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晏抬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
他走到窗邊,「昨夜殺入朱雀宮前後,我吩咐你在東北面始終留出一角來,好讓那些意志不堅的教眾逃離,當時你還向我諫言『圍師必缺,缺後必阻,應當派一部分人手在東北角埋伏,沿途襲殺之』,不過我沒答應。」
「我此番並非大軍壓境,之前在教中也並無威名,就這麼點人手打上門來就想逃跑的貨色,有何斬盡殺絕的必要?後來熊千斤的頹勢逐漸明顯,又有人見勢不妙者陸續逃走。打到最後還堅持留下來的人,不論被俘被殺,都是對聶喆和熊千斤死心塌地的人,留之何益?」
游觀月眼中有光:「原來少君早將朱雀壇教眾篩過一遍了,可嘆卑職鼠目寸光。」
慕清晏點點頭,「托聶喆的福,如今北宸六派風聲鶴唳,幾位掌門不是忙著清查內務,就是還在復原,至少半年不會輕易招惹本教。就算真有人來偷襲,這裡能維持就維持,不能維持就先撤了人手。不止朱雀壇,青龍白虎玄武俱是如此。」
游觀月略一沉吟,微笑道:「少君是決意革舊立新了。」
慕清晏轉頭:「聶恆城死的時候,你已經記事了。你覺得聶恆城在時的離教,與如今聶喆的離教,是一回事麼?」
游觀月失笑:「螢火怎能與皓月相比。」脫口之後,又補充,「連聶恆城都有那般氣候,想來慕氏為教主時,神教更為強盛威風。」
慕清晏笑笑:「你不必找補。聶恆城對不住姓慕的,可沒對不住神教。他當家的幾十年間,將神教打理的好生興旺,我曾祖父與祖父多有不如。」
游觀月暗喜,想新主君雖然年輕,但運籌帷幄,算無遺策,還難得的心胸豁達。
——不過僅僅幾日之後,他就在這個論斷前加了個『辦正事的時候』。可恨的是,這位新主君多數功夫都沒花在『正事』上。
慕清晏看向窗外遠方的群山:「不是因為有了這座瀚海山脈和宮殿樓閣,才有的神教,而是有歷代雄圖偉略的教主與忠心的教眾,才有了神教今日這番基業。只要我等上下齊心,未來大事可成。」
游觀月本就是極聰明之人,此刻終於明白了慕清晏的決心。他笑容滿面,俯首衷心道:「屬下都明白了,少君雄才偉略,見識過人,為屬下僅見。此後,屬下定然謹遵少君吩咐,再不敢心存疑慮……」
「那也不必。」慕清晏似乎有些厭倦,語氣有些散漫,「十三自小就耿直倔強,心無雜念,我說什麼他就做什麼。你心思細密,精明幹練,仇長老故去後你在教中也沒了依仗,遇事自然會多思多想,這不是你的錯處——不過你還是先退下吧。」
游觀月一愣。
慕清晏回頭:「你現在笑起來比鬼還難看。」
游觀月僵了,終於意識到了什麼,連忙捂住自己腫如豬頭的臉,飛也似的告退溜走。
他走後,連十三從暗處出來,扁扁嘴:「這人也太囉嗦了,少君這個月的耐性都用盡了吧,回頭關在屋裡幾天不言不語,成伯又該著急了。」
「大事還沒辦完,我不會關在屋裡的。」慕清晏懨懨的凝望窗外,俊美的半張面孔染上晨曦的微光,「游觀月這人是麻煩了些,不過聰明人本就不容易收服。仇長老當年威風凜凜,手下弟子無數,如今也只剩游觀月王田豐這幾個還在偷偷祭拜他了。」
「對了,成伯回來了麼。」他忽問道。
「幾天前就回來了,已經回『芳華一瞬』了。」
慕清晏垂睫,不動聲色:「成伯有沒有留下什麼話。」
連十三道:「老樣子,讓少君多加小心唄。」
慕清晏不悅的轉身:「你也該跟游觀月學著多用腦子了,別一頭扎進坑裡就拔不出來。既然知道是老話嘮叨,我肯定是在問成伯有沒有留下新的話!」
連十三努力思考:「……噢對了,成伯說『餛飩應該現包現吃,包好後放久了會走味,吃的人生氣了』——這是什麼意思?」
慕清晏眸光一轉,周遭緩緩溢出細微歡喜的氣息,於無人知曉的角落綻開花苞。
若是游觀月在場,必然會有所察覺,可惜連十三毫無所覺,還直愣愣的問:「四大總壇之一的朱雀壇陷落,不知聶喆會有什麼應對?」
「應對是肯定有的。至於什麼應對嘛。」慕清晏笑了,「我大致也猜的出來。」
……
游觀月對著鏡子無聲哀嚎了半夜,忍痛接上鼻樑骨,再讓貼身婢女尋出最珍貴的膏藥給自己抹臉。主僕倆四隻手揉了半日,鏡中的面孔依舊慘不忍睹。
貼身婢女傷心的直哭,游觀月氣惱:「哭什麼!不許哭了!以後公子我跟誰睡覺至少可以自己做主了,這難道不是好事麼?!還不滾下去吃飯,餓死了誰來服侍本公子!」
游觀月原本打算在屋裡躲個幾日,待稍稍恢復些再見人,可惜聶喆不肯讓他藏拙,一前一後給慕清晏送來兩個女子,逼著愛操心的游公子不得不露面。
第一個女子年約十七八,生的杏眼桃腮,纖腰一束,抬頭時麗色驚人。她怯怯的跪在慕清晏跟前,連話都不敢說一句,當真楚楚可憐。
「你叫仇翠蘭?」游觀月繃著臉發問。
女子怯生生的回答:「…是。」
「你說你是仇長老的孫女?」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