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頁
剛坐下的羅定重又站起來朝著祝長樂鄭重一楫,「你教給那四十八人的身法功夫他們都被我逼著教給了另外千餘人。」
「我知道呀!」祝長樂笑眯眯的,「叔父您看我多會偷懶,只要教會四十八個人就多出來一堆徒弟。」
便是心裡有所準備,這個答案仍然是眾人沒想到的,她既不裝作不知此事,又給足了羅定體面,這不是善良就能做到的事。
「讓他們先練著,過兩天我可要檢查的,他們都知道我家鳳姑有一條鞭子抽人很疼的吧。」祝長樂手放到書桌上撐著頭,「叔父,他們會聽我的吧?」
「聽,當然聽,不聽就用鞭子抽他們。」羅定溫軟的語氣讓祝長望低頭掩住笑,他家么妹兒就有這讓誰都不知不覺就心軟的本事。
有了祝長樂這番話,氛圍又是一松,羅定都有了一種藏著揶著實在多餘的感覺。
做為一個一藏二十餘年為雲北謀算的人,他自是足夠聰明,也足夠謹慎,在激盪的心情平復下來後又怎會看不出來祝長樂的意圖,再看向祝長樂時眼神就多了分複雜,可對上她帶笑的眼睛這分複雜又似是被消融了,並且自然而然的就回了她一個笑臉。
羅定不得不承認,他仍然小看了祝長樂,哪怕做為一個女人來說他已將之看得夠高,可仍是低了。
心思百轉千回,時間上卻不過須臾。
羅定似嘲似笑的道:「雲北情況太複雜,年月又太久,一時之間我都不知從何說起,就先說一說我們這些人吧。」
祝茂年點點頭,「羅大人請。」
羅定端起茶盞,低頭看著杯中自己的倒影,蓄著鬍鬚的男人已經不再年輕了。
「羅家曾是雲北大族,家中買賣甚多,其中就有一個幾代傳下來的酒坊。雲北能種兩季,不缺糧食,用糧食釀酒並不少見,羅家的酒坊也是如此。那時候雲北絕對稱得上富足,直到五十七年前浪人突然入侵。大皖多年未有戰事,雲北偏安一隅更是安生,措手不及之下戍邊的將士就去了一小半,守衛也死傷慘重。祖父聯合本地大族出人出力出錢幫忙守城,這樣才險險守住了。吃了這一次虧後有了準備,漸漸的水匪再來時才扛住了。那時候興州府還會派兵增援,但是浪人就像天生就生活在水裡一樣,入了水就找不到蹤影,我們的船隻又被悉數破壞,一直處於被動,不知他們什麼時候會來。戍邊的將士們也越來越厲害,如果一直是這樣雲北是扛得住的,可當有第二股破壞力量加入時雲北就難了。」
羅定仰頭笑了笑,「一開始他們不是同一個時間來,幾次都沒能上得了岸後他們聯手了,那次死傷也很大,可這麼多年下來雲北的男人幾乎個個都可以當兵用了,雖然已經攔不住他們上岸,但是對方損失也同樣不小,我們為了守家,他們為了生存,都不可能退,這一僵持又是好幾年。這幾年裡雲北的人還是要生活的。我父親羅英是家中獨子,被祖父嚴加教導耳提面命,祖父當時身體已經不好,有意讓他早日掌家,在十七歲時父親就娶了自小定親的方氏女為妻,十八歲當家,沒多久祖父就故去了。」
「他也沒讓祖父失望,有勇有謀,有膽有識,當時的戍邊將軍極為賞識他,允他自由出入軍中,在當時已經是相當於軍師的存在。那時候他才二十出頭,誰都言他將來必定成就不凡,後來他無意中發現菾菜可釀酒後讓他的聲望更上一層樓。雖然雲北能種兩季糧食,可被水匪禍禍這些年,當時已經不允許再用糧食釀酒,並且那時候的雲北因為戰亂反倒比以往要團結許多,父親決定羅家所種菾菜只占釀酒所需的四分之一,剩下的都從百姓手中收購,並且價錢還要比以往高上一成,雖然沒有將釀酒方子公開,可這已經極為有效的反哺了當地百姓,所有人都稱他仁義。」
羅定喝了口茶緩了緩,繼續道:「他和我娘雖然是指腹為婚,可我娘既長相百里挑一,掌家又厲害,將家裡打理的妥妥噹噹,兩人的感情素來好,真正讓他們傷心的只有一樁事,在我之前有個哥哥兩歲時夭折了,娘傷心之下傷了身體,又過了近兩年才懷上我,雖然仍有水匪之禍,可羅家卻更上一層樓,夫人又診出喜脈,父親的意氣風發可以想像,可當時有多喜之後就有多悲。」
羅定看向沒了笑容的祝長樂,之後看向祝茂年,「在我娘懷胎七個半月的時候,浪人和水寇和以往一樣齊至,眾人也和以往一樣防守,誰也沒料到他們人數翻倍,力量翻倍,並且全是用的最好的彎刀,戍邊將士的配刀不堪一擊,那一役,戍邊將士幾乎全部陣亡,守衛幾乎死盡,羅家被屠,我父親被殺,萬幸我娘當時因為肚子不舒服被送到醫館,後來沒來得及回去保住了命,當然,不止我父親被殺。」
羅定站了起來,從屋裡坐著的官員一一指過,然後指向門外小廣場上席地而座的近百人。
「那一役中這些人皆有血仇,或父母叔伯,兄弟姐妹,或祖父母娘舅姑姑死在那一戰里,這些人,都是我這些年一一淘選留下來的。」羅定眼眶發紅,眼底有恨,「若是死在賊人手中,再不甘也只能認,可若是被信任的自己人在背後捅了刀子,我要如何甘心?無辜死去的那許多人又如何瞑目?」
第136章 雲北之殤(2)
「自然是有冤報冤,有仇報仇。」祝長樂是全場唯一的女人,可她說這樣的話卻絕不會被人笑話,她有底氣說出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