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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茂年看向趙堅,「而我祝家分崩離析,長子生死不知,么女刀口舔血,三女在京城獨自面對各家排斥針對,還要打理娘家產業,長孫未斷奶就沒了娘,老母親在佛堂吃齋念佛祈福,夫人以淚洗面……這些史書上一筆都不會有,大概還會盛讚祝大人教子有方,可這就是我祝家現在的生活。」
門後,綴泣聲傳來,祝茂年沒有回頭,再次低頭用拇指拭過眼尾。
「可時光不能重來,我也只能想想罷了,藉此安慰自己我做得沒有錯,『早知如此』是個病句,沒有人可以預測將來,只是,只是仍然會想一想這『早知如此』的可能。我想要長望安然無恙,想要長樂平安喜樂,想要全家齊齊整整,只需面對人生正常的生老病死就好。」
祝茂年站起來轉過身去,不讓客人看到他此時的失態。
趙堅沉默著,他根本無從安慰,只有愛護家人的人才會想到這些,才會後悔自己的決定連累家人跟著受苦。
但是誰也無法說他做錯了,從始至終,他只是做了一個忠君的臣子該做的事,他不曾犧牲子女的幸福去為自己謀福祉,所有事,他的出發點都不是因為私心,並且他這些日子所受的煎熬不會比任何人少。那是他的子女,他自責,他擔心,可他還得裝作若無其事,做家裡其他人的支撐。
「抱歉,祝某失態了。」
緩了緩,祝茂年轉過身來重又坐下,之前那些上涌的情緒好似傾刻間就被他安撫住了,又是那個不論何時都可依靠的祝大人。
「長樂小的時候曾問我,可不可以幫她把家人偷出京城。」
蔡濱突然開口,看向面露驚疑的祝茂年道:「她說爹爹總是被欺負,她不是官兒,又不能在朝堂上幫爹爹欺負回去,但是到了武林中就不一樣了,要是有人敢欺負爹爹,她就帶著師父,帶著我,帶著她的兄弟朋友十倍百倍的欺負回去。」
趙堅低頭笑笑,接過話來道:「現在她如願以償了,因為有人欺負了祝大人,欺負了她大哥,她要在官場上打回去。」
祝茂年捂住眼睛抬起頭,他家的小長樂啊!
第361章 長寧的路
趙堅和蔡濱兩人去了驛站休整。
祝茂年將人送出門外,再迴轉時就見夫人和次子進了屋。
「老爺,長樂她……」章氏眼眶通紅,顯然是哭過了,開了口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問,問些什麼才好,擰著帕子眼淚又流了下來。
祝茂年將信遞過去示意母子兩人都看看,自己則在一邊坐下緩神。
章氏對政事完全不感興趣,可因為和長樂有關,她一個字一個字的看下來,知道了女兒在做什麼,知道了她有什麼打算,就好像這樣就能多了解她的成長一點,離她更近一點。
「那,那就要一直這麼耗著嗎?都知道是誰了,不能,不能把人下到刑部審問嗎?」
「若有切實的證據,以長樂的性子就直奔京城了,外敵可以慢點除,內賊必然先拿下。」祝茂年笑著搖頭,他也是近幾個月才知道長樂如此分得清輕重緩急。
黑了許多,也沉穩許多的祝長寧放下書信,抿了抿嘴道:「兒子想去冷集。」
夫妻倆齊齊看向突出此言的次子,章氏自是不願的,她現在就一個兒子留在身邊了,若是一個個全離開,她都不知道要怎麼活。
可她忍住了,轉頭看向丈夫,眼神中全是她不自知的祈求。
祝茂年也確實沒有應,理由卻不是因為夫人不願,而是,「你幫不上長樂。」
祝長寧神情黯淡下來,他文不如大哥,武不如長樂,確實沒什麼用。
「每個人走的路不一樣。」看著被打擊的次子,祝茂年心下不忍,「你大哥之聰慧少有人及,所以他能成讓人忌憚到要除去的謀士,你若與他去比,自然會覺得樣樣不如人。你么妹一身功夫從小練就,吃了多少苦頭我們看不到,但是手頭上的功夫完全取決於練得狠不狠,沒有捷徑可走,這條路你如今想走也遲了。」
「那……我的路在哪裡?」祝長寧忍不住問。
「在雲北這些日子,你心情如何?」
祝長寧不知父親為何突然問起這個,仍是認真想了想,道:「腳踩在實處的感覺,不虛,沒有那麼多派系爭鬥,做的事有效無效都能看到最直觀的結果,可以感覺到百姓的擁戴喜歡……」
祝長寧若有所思的看向父親。
「若你只是為了晉升,你會在意這些嗎?」
不會,若是為了晉升,心思就不是花在這些地方了,祝長寧心潮起伏,不知道自己想的和爹所指的是不是一樣。
「怎樣可以更快得到晉升,你會嗎?」
「會,我會。」祝長寧回得斬釘截鐵,這些對他來說並不難,從小在京城圈子裡打滾,他早學會了這些。
「能做事,又熟知官場規則,不讓自己吃虧,你覺得你適合走怎樣的路?」
「能吏!」祝長寧不知不覺的站了起來,「您也覺得我合適?」
「這條路,你比你長兄么妹都合適。他們一個太聰明,容易把事情想得太複雜,太深,沒事也能讓他想出事來。一個又太恩怨分明,沒有了生死存亡壓著,她處理事情必是情大於理,可法理不外乎人情,而非人情不外乎法理,沒有了理法為底,必出亂子。」
道理都對,可,「爹您的意思是大哥和么妹都適應做大事,不適合理這些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