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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情態各異,目光皆有閃動。
姜嬋兒一面朝蕭晗走去,一面繼續高聲道:「相信你們家中都是有年邁婦孺的,只是因為世道艱難才誤入了歧途,難以回頭,今日,我給你們這個機會,你們何不解甲歸田,重歸平靜生活?」
話音落下,人群一片嘩動,不少面露神往之色,議論起來。
「走吧,咱們本就是被蒙蔽才做了這叛軍的。如今有這麼好的機會,何不就此歸家?」
「是啊是啊,我家中還有八旬老母,日日盼著等著我回去呢。」
「誰不是呢,我出來的時候,媳婦剛給我生了大胖小子,要不是因為家裡斷了炊,我也不會來投這私兵,當時也不知道,要與朝廷為敵啊。」
「原先是騎虎難下,如今,未來的皇后都發話可以不追究,咱們若是不抓住這麼好的機會,便是蠢笨至極,未來等著咱們的,只有死路一條。」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不少打定主意的。
便悄悄擱下手中的武器,三五成群地溜出人群,下山去了。
不少人看周圍的人群散去,也跟著放下刀劍,追著跑著離開了。
借這功夫,姜嬋兒走到了蕭晗身邊。
蕭晗與她並肩而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幽邃綿長,半晌道了句:「我去牽馬,我們離開此地。」
待蕭晗去把她的馬牽回來,整個山崖上已經不剩多少人了。
而那廖剩無幾的幾人,也是不敢上前的,他們方才已經見過蕭晗的手段,知道自己衝上來也是白白賠命。
於是猶豫了半天,想來也是救不回主帥,最終便也作罷而去了。
這一幕,姜嬋兒早就預料到了。
畢竟他們是半路出家的士兵,本就沒有太多的盡忠意識,只不過是想在這災年討口飯吃罷了,如今選擇了自保,也實在是情理之中。
正在姜嬋兒神遊之時,蕭晗不知何時已翻身上馬,修長白皙的手遞過來,眉眼含笑。
「沒想到,我的嬋兒,竟有這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本事。」
「不當個軍中參將,實在是可惜了。」
姜嬋兒仰面,「子晗哥哥,我若是男子,定能跨馬治國平天,你說是不是?」
蕭晗頷首,不置可否地道:「嗯。那定然會是。」
兩人談話間,蕭晗的手就這樣懸在那兒,可姜嬋兒卻不能就此跟他離開。
因為——
蕭晗約莫是,忘了一個人。
姜嬋兒瞥了一眼身前面容頹敗的姜離。
「那他怎麼辦?」
姜離依舊被她挾持著,可整個人像是被抽了魂、失了心的廢人一般,了無生趣。
成王敗寇,他看起來是認命了。
他也終於認清了,
那一次的失去,便是一生。
姜嬋兒永遠不會,再屬於他。
她對他,只剩下怨恨憎惡。
就像揮刀斬斷一切,
再不會有一絲昔日舊情。
因著姜嬋兒發問,蕭晗收了手,翻身下馬。
他的瞳孔漆黑,深不見底,直勾勾的盯著她,一字一頓道:「你若問我,我定然是要取他性命的。」
蕭晗的語氣帶著森森寒意,他刻意的避開眼神,像是多看一眼姜離,都會忍不住要殺了他的衝動。
姜嬋兒面色變了變,心中發難。
蕭晗像是猜出她心中的為難,背過身去,緩聲道:「但眼下匕首在你手中,你便自己做主吧。」
姜嬋兒握緊手中的匕首,瞧著蕭晗清整冷峻的背影,他墨色披風,早已被鮮紅染透,折斷了的箭頭處,全然是乾涸的血跡。
曾經,她向蕭晗懇求過留姜離性命,是因為不想對姜家恩將仇報,但眼下,姜離卻差點奪了她摯愛之人的性命。
此仇不報——
她心有不甘。
噗嗤——
匕首刺入皮肉的聲音中。
一聲悶哼隨之而來。
姜離不敢置信地捂著腹部,緩緩倒在地上,鮮血自他的指縫間汩汩湧出。
姜嬋兒站在樹影下,滿地的殘陽映著她沉靜的面容,她居高臨下地瞧著他,嗓音冷若冰雪。
「這一刀,是你欠我的。」
「沒有刺在心口,是因為姜家的恩情。」
「姜離,往後餘生,你我兩不相欠,再無瓜葛。」
姜嬋兒一字一句清晰地說著,目光近乎殘忍。
姜離不敢置信地瞧著她,久久不能回神。
姜嬋兒毫不留情地轉身,朝蕭晗的方向走去。
身後,瞧見她背影遠去的姜離,不知怎的,突然伸出手,像是要抓住她的背影一般。口中喃喃道:「嬋兒,別……」
蕭晗聽到聲音轉過去,卻見姜離的手中。
有銀光一閃而過。
「小心!」
他低呼了一聲,而後黑色披風旋轉如風,將姜嬋兒牢牢地護在了懷中。與此同時,披風中藏著的袖箭飛掠出去,直直扎入姜離的心口。
姜離的心口瞬間被短刃刺穿,他瞪直了眼睛,伸在空中的手一晃。
一隻銀簪滑落下來。
叮咚一聲,落在了堅硬的岩石上。
姜嬋兒被蕭晗護在懷中,看到此幕,不由地愕然失色。
耳邊,是蕭晗略帶愧意的解釋:「嬋兒,我以為他要加害你。」
姜離的身子緩緩地向前倒去,他深深的目光,始終落在姜嬋兒臉上,儘管眼神已是空洞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