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令他想要殺人的聲音再度響起:「皇上命您即刻過去,南王來訪。」
番外 陸之舞
打從我記事時起,所有見過我的人都會說,我是天底下最美的人,於是,我相信自己擁有任何人都無法企及的美貌。
可如今再聽到有人這樣形容我的容顏時,我就會想,他(她)一定沒有見過她。
縱然過了許多年,我依然能回憶起初次見他時的情景,清晰到他當時的每一個表情與動作。
那是父皇命我為自己的舞蹈研習挑選一名琴師,他就在候選的隊伍里,一個人落在最後的角落,穿了一件簡單的白色棉布長袍,乾淨又樸素,混在一屋子精心裝扮過的俊俏男女中,本該是極不顯眼的,卻輕易俘獲了我的目光。
那時我坐在一層半透明的天青色帷幕後,與他還隔了那樣多的距離與人群,看著他被內侍呼喝著拉扯在座位的最末,給他一把殘破的琴,殘破到我都能看到那琴弦的鬆動。我想,他一定不知道要怎樣打點。
受到這樣待遇的他看起來卻並不沮喪,撇著嘴角勾出一抹歪笑,眼中滿是嘲諷與不屑,原來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不願意。他那時的表情令我回味至今,我從未見過笑得那樣帥氣的男子。
當時的他看起來俊逸灑脫,可琴音卻泄露了內心的憂傷。別人的琴彈出的是技藝,他彈的卻是心情。在那樣明麗的一個春日午後,我分享了他的心情,就如同分享了他的秘密般,這樣的想法直到今日仍能讓我激動。
一曲奏畢,我突然很想把他輕輕摟在懷裡,安撫他的憂傷,就像小時候做惡夢時母后對我的安撫一樣,可笑的是,那年的我只有十六歲。
我選中他,讓他住在我的璇舞殿,我想每天都能看見他。
皇兄來找我,並不意外,他們要把我獻給那個喜歡四處征戰的國家,他們害怕這個國家的戰馬終有一天會踏上陸國,於是,他們想用我來迷惑君王。他們讓我研習各種才藝,不允許我接觸任何陌生男子。
從未想過反抗。從小我就明白身為一名公主的責任,可心裡多少有些不甘。
皇兄的不滿讓我有一絲叛逆的快感。可他帶走了他,我只有在每日練舞時才能見到他,那段時光卻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他為我撫琴,我伴他起舞。
他的琴音依然憂傷,我一次次嘗試走進他的心裡,可他把心事藏得那樣深,對我的態度是永遠的客氣與疏離。
我也開始憂傷,我終將嫁給景王,終將與他分離,我不能伴在他身邊,也無法扎進他心裡。
所以,當我後來在景國遇見他時,歡喜多過悲傷。既然註定得不到他的人,得不到他的心,那麼,住在同一方天空下,不時相見便是我所能期盼最好的,即便他是女子又有什麼關係!
他們以為我恨他,不,該是她。
我擁有傾城的容顏,我擁有完美的才藝,我擁有溫柔如水的性情,我該是每一個男人傾慕的女子,可夏侯棄的眼裡從未有過我的身影,他將他所有的目光與心思都傾注在了她的身上。於是,他們覺得我恨她。
可笑的想法,我怎麼會恨她?我怎麼能恨她?我對她,從來都只有愛。
不知道是她帥氣的微笑,是她琴音的憂傷,是她舞劍的瀟灑,還是她孩童般的清澈目光,讓我愛上了她。
每一次見她,就情不自禁的愛她多一點,這份愛日積月累,早已將我滿溢,即便知道她是女子也無法將這份感情散去。一開始多少有些震驚,可很快釋懷,我愛的只是她這個人。
從未將心底的想法告訴她,因為她總覺得對我有所虧欠,總是用她那充滿愧疚的溫柔眼光看我,總是儘量滿足我對她的要求,這是我唯一能享受的。
父皇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他為我付出了那樣多的心血,對我寄予那樣高的厚望,景國的鐵驥卻還是踏在了陸國的土地上。
我不是沒有努力,在最初進入天城的日子裡,對於夏侯棄,我費盡了一切心思去討好,去吸引,可當我在宮中見到她時,我知道,我不可能得到他的心。
從小我就是別人注目的焦點,可只要有她,再美的容顏也只能是陪襯。她的身邊,總是能找到痴迷的目光。
那位在暗中保護她的侍衛,我一眼就看出了他對她的愛,那隱忍又貪戀的目光是我最熟悉的,那是我每晚坐在銅鏡前想她時的樣子。還有南國的俞飛在,即便他對她做出了不可饒恕的事情,我仍堅信他是愛她的,他在看她時,總是那樣赤裸熱切。我的皇兄,在他以為她是男子的時候就已經愛上了她,當時我還覺得荒謬,如今卻輪到了自己。可我到底比皇兄幸運,同樣無法得到,至少我還能與她相見。
我嫉妒夏侯棄,也恨他。憑什麼在他得到她的一切之後卻還讓她不快樂?她那水晶一般的身心是應該捧在心口呵護的。
有一次他們爭執,他來我的宮裡喝酒,並不與我說話,一杯接一杯的喝,我不勸也不陪,坐在一旁冷冷看著,我無法算清他到底喝了多少,從不失態的夏侯棄在那晚醉了,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話,我聽得不清也不想聽,叫我震驚的是他的眼淚,若非親眼所見,我無法相信狼一樣驕傲孤寂的夏侯棄竟會痛哭。我對他的忌恨從那時減輕了許多,原來他也同樣被她折磨著。
沒錯,她是妖精,折磨著我們每一個人,卻偏偏叫人慾罷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