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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是早產兒,小小蔥先天不足,體弱畏寒,夏侯棄決定在南國度過這個冬天。
相較於地處北方的天城,南國皇城的冬季實在稱不上寒冷,即便如此,小小蔥還是沒能抵住風寒的侵襲,這樣弱小的孩子,一次燒熱就有可能要了她的命。小小蔥每次發了病,絕曉便要親自守著她,小小蔥病上幾天,她就不眠不休的守上幾天。
她守住小小蔥,夏侯棄就守住她,看著她進食,看著她喝藥,看著她休息,然後看著她,一天比一天憔悴。
他卻總是帶著笑,從不為她的虛弱憂心,至少在她面前沒有。
每日喝上許多藥,哪些可以解她的蠱毒?解毒的效果如何?他不說,她也從來不問。
這日的天氣特別好,日頭懶洋洋地照著,頗有幾分春意,絕曉幫著奶娘將小小蔥仔仔細細地用錦被包嚴實了,抱去花園裡曬太陽。
遣走了宮人,花園裡只剩下她們母女倆,絕曉摘了支黃梅逗著小小蔥,將黃梅擱到她烏溜溜的眼前,她便笑,嘴角顯出隱隱的弧度。
只玩了一小會兒,小小蔥倦了,這孩子總是倦,眼瞅著眼皮耷拉耷拉,就睡著了。絕曉細細看著她的睡顏,一張小臉兒略略長開了些,俊秀模樣顯了出來,還真是十足十地像自己,看著看著,不知怎的,上揚的嘴角漸漸沉了下來。
許是陽光太暖了,讓她也生了倦意,在躺椅上斜斜歪過去,竟也是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有人用力抓住她的雙臂搖晃,「曉兒?曉兒?」那語氣分明是焦急的。她有些迷茫地睜眼,看見他眼底來不及掩飾的恐慌。
她淺淺地笑出來,「陽光太暖了,照得人犯困。」
他一把將她抱起,就要往屋裡走,她一下子清醒,疾呼:「小小蔥!小小蔥還在這兒!」
他不理她,大步離開花園,半響才開口:「小小蔥身子那麼弱,你放她在園子裡睡?」
「今兒外面暖,總不能天天悶她在屋裡。」
「再暖也是正月的天氣!她那身子,能禁得住一點風麼?還有你自己!連條毯子都不知道蓋?」
她聽出來他真惱了,也覺得自己考慮不夠周全,低了頭,將臉龐埋進他的肩膀,不說話了。
她服了軟,他的語氣也不覺軟了下來,「似乎比昨兒個更輕了。」
即便她衰弱得再快,也不至於一天就叫他感覺出瘦了,她知道其實是他心裡慌,「嗯,今天午膳少吃了兩粒米飯,還是叫你發現了。」
他笑了,那聲音該是笑吧,一隻手繼續托住她,另一隻手則上移,輕輕拍了一下,「叫你不聽話!」
從睡夢中醒轉,天色尚早,他習慣性地去給她掖被角,手一伸,床畔是空的!他陡然驚坐!
外間微微透了亮光進來,他胡亂披上衣袍,拿了床頭一件白狐裘披風,靜悄悄走出去。
昏黃的燭火下,他的妻子果然坐在孩子的搖籃邊,痴痴地望著。跳躍的火光投射在她精緻的側臉上,倒是顯不出平日裡的蒼白憔悴,只映出一派祥和溫馨……多麼好,他最愛的人,他們的孩子……他忽然就定在那裡,邁不出步子,仿佛再往前走,她們就要消失不見了。
許久,她大概是感覺到了,略略轉頭,「棄?」
他生生收回眼底的濕意,兩三步走近她,用披風將她裹住,自己則從身後環了她的身子,握住她冰涼的雙手,那寒意卻從手心透了進來,直透進他心裡。
「大概是白日裡睡多了,睡不著,就想來看看她。」她向他解釋。
他不說話,只緊緊擁住她,與她一同看向熟睡的孩子。
……
「棄。」
「嗯?」
「……你說過,要拿天底下最好的一切來寵她,對吧?」
「……嗯。」
……
……
「父皇母后若是能見到她,一定很高興。」
「等過了這個冬天,等我把你養胖了,也把她養成小胖蔥,我們一起去霄雲城。好不好?」
她想笑,可怎麼也笑不出來……過了這個冬天……她能挨過嗎……
她反手握住他,聲音沉悶卻堅定,「好。」
出了寢殿,夏侯棄的臉上再不見陪著妻女時的溫柔笑顏,那陰沉的氣息讓宮裡的每一個人都戰戰兢兢。
御書房內又傳來怒吼,門外的內侍想必是聽慣了,抖了抖,很快恢復了常態。蝶衣放輕了腳步走進書房,果然,地上滿是破碎的瓷片。
「廢物!全都是廢物!」顯然,夏侯棄還在氣頭上,指著書案前跪倒一地的醫師大罵,「朕不聽無藥可解這種廢話!去!全都去想辦法!朕就不信了!普天之下,還真找不到醫治的法子!」
在君王的盛怒之下,醫師們只有唯唯稱是,一個個愁眉苦臉地退出書房。醫師們離開後,夏侯棄像是突然失了力氣,踉蹌後退兩步,癱坐在龍椅上,閉了眼,滿臉的倦意。
蝶衣收拾了滿地的狼藉,正準備離開,身後傳來夏侯棄的聲音,「娘娘和公主在做什麼?」
蝶衣回身行禮,「娘娘陪了會公主,倦了,這會都睡下了。」
等了一會,沒有回應,蝶衣抬頭看向御座,夏侯棄仍是閉了眼,斜靠在椅背上,眉頭深深擰成「川」字,不知怎的,這樣安靜的夏侯棄卻讓蝶衣的心底突然生出沉沉的寒意,若是娘娘真的去了,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