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絕曉從前並不很愛吃甜食,可自從生了那樣一場病,嘴裡總感覺微微有些苦澀的味道,不知是喝了一整個冬季的苦藥叫她喝怕了,還是這病好得不通徹,現在的她總對甜甜的糖果感興趣。
到底是年輕,還帶了些孩子心氣,望著那滿滿一草垛五顏六色的「棒棒糖」,絕曉在心裡美滋滋的盤算著:這樣的糖果漂亮好吃又便於攜帶,真真是個好東西。於是,小手一揮,將這一草垛的棒棒糖全都要下了,那番人大叔自然是樂開了花,兩撇小鬍子都笑歪了。
買完棒棒糖,又沿著小攤販逛了一陣子,不覺已是日上中天,絕曉看到路邊有家還算乾淨的酒樓,牽著馬走了過去,那店門口的小廝倒也伶俐,一路小跑趕過來從絕曉手中接過馬韁,另一邊已有跑堂的小二哥堆了滿臉的笑將她迎進店裡去。
剛要進門的絕曉卻瞟見酒樓門外的牆根下蹲坐了幾名乞丐,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其中竟還有瘦瘦小小的孩子,大概是餓極了,將髒乎乎的手指直放到嘴裡吸吮。
絕曉不顧店小二在一旁不停地擠眉弄眼,徑直向那幾名乞丐走去,在每個人身前的破碗裡都放下了一錠銀子,那些乞丐哪裡見過這樣大方的施客,只是張大了嘴看她。絕曉施了銀子便欲轉身離開,突覺一股力道將她的雙腿纏住,低頭一看,竟是一名乞丐撲過來抱住了她的雙腿,她嘗試著挪了挪,可那乞丐顯然是盡了全力,她也不敢太用力傷了人,一邊的店小二已是伸出一個巴掌就要往那乞丐身上招呼下來,倒讓絕曉給攔住了。就在這左右為難的時刻,忽見人群中閃出幾個人來,硬是把那乞丐給拖將到一邊去,待到絕曉仔細瞧時,那幾個人已是不見蹤影。
絕曉知道他們是誰,剛出霄雲城不久,她已察覺到身後有人在暗地裡跟蹤,禁衛軍的本事她是知道的,若真想甩掉他們倒也不難,可畢竟不願讓父皇母后太擔心,只要不擾她,絕曉也懶得計較。
一旁的店小二復又將她往店裡領去,一邊還不真不假地抱怨著:「您瞧瞧您瞧瞧,這善人做不得吧!說了您還別不信,那些個要飯的里可有的是大爺!」
絕曉只淡淡一笑:「總能幫到需要幫助的人。」
甫一踏進店門才發現這酒樓里的喧譁竟不亞於外面的集市,這店堂本也不小,可密密麻麻地布滿了桌子,時值日中時間,大廳里被食客們擠了個滿滿當當,人聲鼎沸。有好些人為著門口突然出現的仙子般的人物探頭張望,一會復又喧雜起來。
絕曉輕扶額角,這樣的喧鬧讓她微微有些頭痛,她問向身邊那位店小二:「可有雅間?」
那小二連聲點頭:「有的有的。」一路將她往樓上引去。
這四海樓其實是凌城裡最大最有名的一家酒樓,那掌柜的日日裡見著無數南來北往的商客官宦,眼光自然是毒辣的,眼瞅著絕曉這身氣度便知她不是尋常人家的公子,在這最繁忙的午間時刻竟親自過來招呼。
絕曉對點菜並不在行,只吩咐掌柜的讓廚子挑幾樣的拿手的做了。桌子臨著一扇大開的窗戶,看著樓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絕曉隨口道:「這凌城裡倒還真是熱鬧。」
那掌柜的正在一旁布茶點,見絕曉穿了一件水藍色對襟棉袍,那袍子上的白色雲紋是蜀地的繡法,笑眯眯地問道:「公子這是打蜀國來吧?」
絕曉點了點頭,只聽那掌柜的道:「咱這凌城可是景蜀邊上數一數二的大城鎮,來來往往的人多自然就熱鬧了起來。不過,這樣的鼎盛也就是這兩年才有的。」
絕曉奇怪:「凌城從前不是隸屬於慶國麼?如今被景國占了去,慶人成了亡……如何倒還繁盛了起來?」
那掌柜的嘆了口氣,「前幾年那會兒,朝廷年年徵兵打仗,隔三岔五的還要來收這錢那稅的,糊個口都成問題。後來朝廷垮了,咱這地叫景人給收了去,起初也是怕的,可漸漸的日子倒是安穩了下來。不怕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咱小老百姓管你天下姓張姓王呢,能讓咱過上好日子就成!公子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絕曉卻不答話,無意識地提起茶蓋輕輕拂動茶水,將毛尖那細細的毫毛兒攪得浮了上了水面。
那掌柜的仿佛意猶未盡,繼續說道:「自從年初景合帝登基,下令全國免賦稅一年減賦稅兩年,這南來北往的生意人幾乎就要翻了一番,就連胡人番人都多了起來,這光景眼瞅著就要一年賽過一年了,人們常說,這樂平年間,果然是安樂又太平啊!」
絕曉正端了茶細細啜著,這最後一句話差點叫她將一口茶水嗆在嗓子裡,瞪了一雙小鹿眼問道:「你剛才說什麼年間?」
「樂平啊!怎麼公子您不知道如今景合帝的年號是樂平麼?」掌柜的不明白這名年輕公子為什麼唰得一下紅透了臉,正巧店小二將飯菜送了上來,掌柜的幫忙布完菜也就退下忙去了。
絕曉不習慣吃飯時被陌生人注視著,將那一旁服侍著的店小二遣了出去。正當她全心全意對付那盤色香味俱佳的樟茶玉米鴨時,一旁的雅間內傳來陣陣喧雜的人聲,似乎是一幫人在擺酒為即將要遠行的朋友送行,絕曉並無意窺聽,可相鄰的兩個房間只隔了一層薄薄的木板,那邊屋裡的交談聲還是斷斷續續地傳進了她的耳朵里。
「文四兄此趟進京,那可是到了天子腳下,日後飛黃騰達可不要忘了兄弟們啊!」一片笑嚷附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