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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離開後,太皇太后起身,對裴行昭道:「哀家要去偏殿稍事歇息,你可有空陪同?」
「自然。」
到了偏殿,太皇太后坐下之後,陷入沉思。
裴行昭坐在她下手,閒閒地喝茶。
良久,太皇太后出聲道:「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哀家知道,今日的事,全是你的手筆。」
裴行昭不置可否。
「哀家在眾人面前顏面掃地,也認了。崔閣老的事,想與你打個商量。」
裴行昭斂目,靜待下文。
「案子大事化小,你讓崔閣老抽身,留在官場,哀家便完全放權,日後,這宮裡便姓裴了。」
裴行昭視線慢悠悠地轉到她面上,「後宮是皇后的,臣妾不似您,並無執掌後宮的心思。」
「難得你也有目光短淺的時候。」太皇太后哼笑一聲,「你這樣的婆婆,別說皇家,便是尋常門第,哪個做兒媳婦的容得下?只說年紀,你比皇后還小几歲,又身懷絕學,對她來說,怕是早認定了熬不過你,這輩子都要被你壓著。再者,皇上對你唯命是從,瞎子都看得出,做兒媳的心裡要是不膈應,才是見了鬼。」
裴行昭笑了,「別人心裡不舒坦,關臣妾何事?」
「……」這個土匪考慮事情的角度,怎麼那麼奇怪呢?太皇太后壓下不悅,繼續擺道理,「後宮爭鬥,本就因常年的鬱憤而起。嫉妒、忌憚、膈應,本就是一個人扳倒另一個人的理由,且司空見慣。」
「無妨,橫豎在宮裡也沒什麼消遣。」
「你不怕一朝落魄,缺衣少穿,形同囚禁的光景?」
這是把她設想成軟柿子、活死人了麼?裴行昭失笑,卻是順著對方的話回道:「那是命該如此,別人技高一籌,臣妾願賭服輸。」
說來說去,這條路行不通,裴行昭是真對後宮的事沒興趣,她的興趣在前朝,在男人最熱衷的征伐治國。太皇太后早看出這一點,也最是牴觸,牴觸到有意無意地忽略先帝那道該死的遺詔,然而到了今時今日……
她又斟酌了好一陣,才道:「你與晉陽攝政的事,朝臣打心底認同的屈指可數,其餘的人都不會甘於聽命於一介女流。的確,你進宮前已位極人臣,可臣子就是臣子,與攝政的太后是兩回事。是以,你想如願權傾天下,定會遇到諸多阻礙,可想過這些?」
裴行昭的態度雲淡風輕,「想過又如何?」
太皇太后下了狠心,壓下心裡強烈的不甘,道:「哀家多少年來不問前朝政務,也承認,不是那塊料。但是這麼多年了,與一些門第有來有往是必然,京城官場關鍵時刻聽命於哀家的,也有一些。你把眼前事辦得讓哀家滿意,哀家便助你如願以償,做最風光、任誰也動不得的攝政皇太后。」
「為了崔家,您竟然能做到這地步。」裴行昭訝然。
「你只說,答不答應?」
對方畢竟是有心投入血本兒了,裴行昭當真不好意思直來直去地甩巴掌,便婉言道:「臣妾一向認為,得失是在人為,也在於運道。是以,凡事靠別人,不如靠自己。」
太皇太后警告道:「你可想清楚了,是不是真的不怕別人不擇手段地算計謀害,是不是也真的不怕本可以幫你的人,來日卻出盡法寶幫別人。」
「那是臣妾的事,不勞太皇太后費心。」
「……」太皇太后面色變了又變,做出最後一次嘗試加引誘,「你若答應,我還可以告訴你,宮裡宮外哪些人恨你入骨,近期便要下狠手。」
「臣妾的確不討喜,招人恨,這點兒自知之明還是有的。」裴行昭起身,優雅行禮,「不打擾您歇息了,臣妾告退。」
太皇太后望著她的背影,已經沒力氣發怒了,瀰漫心頭的,只有憂心和無力感。
是的,看到那個女土匪,那個傾國傾城、年紀輕輕的女土匪,她便會不自主地意識到自己的蒼老,深怕手中一切被對方奪走。
如今,對方不正在飛揚恣意地攻城略地麼?致使她眼看著就要晚節不保,淪為笑柄。
裴行昭遣人去知會皇后一聲,逕自回了壽康宮。目的達到了,宴請便只剩下累人的場面功夫,能省則省吧。
剛換上日常輕便的穿戴,宮人來稟,裴老夫人、裴夫人來了。
這兩人,跟她耗上了。裴行昭一笑,去往書房,「請。」
裴家婆媳走進書房,恭恭敬敬地行禮。
裴行昭目光深遠地審視著她們。
二人等了多時,也沒聽到免禮的話,不由展目望去。不在人前,禮數她們儘量守著,卻也不用完全奉行。
裴行昭全然是看著陌路人的眼神,冷淡、漠然,「直說吧,為何要見我?」
裴老夫人答道:「想求太后,照拂行浩一二。」
裴行昭問:「怎麼照拂?」
這次,答話的是裴夫人,「行浩今年十七,該張羅婚事了。」
裴行昭嘴角一牽,「免禮,坐下說話。」
「多謝太后娘娘。」婆媳兩個起身,半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沉了沉,裴夫人說道:「行浩平日裡常提起太后娘娘,他打心底掛念著您,只因正是需要用功讀書的時候,鮮少在各類宴請露面。」
「說起來,行浩是您與祖母帶大的,辛苦。」裴行昭說。
「太后娘娘言重了,苦心拉扯他是真的,所幸他爭氣,族學裡的先生常誇獎他聰明。」說起嫡孫,裴老夫人面上有了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