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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的朝廷都需要直言進諫的臣子,但裴行昭不認為當下的朝廷需要這樣一群鐵了心尋釁滋事的言官。
開罪士林而已,先帝都做了十年八年了,她再開罪一次又能怎樣?橫豎言官們以前都已習慣坐冷板凳了,等皇帝回來再適度地安撫便是了。
這時候,候在殿外的許徹聽著裡面的動靜,犯愁得緊,心裡真是懊悔得厲害:英國公跟馬伯遠挑事之後,他就該想到那位國公爺被人盯上,應該派人明里暗裡盯緊了,起碼出了什麼事,錦衣衛都能知曉原因。現在呢,太后問不出事發時的情形,英國公不肯訴說,真就不知道誰對誰錯,這可怎麼好?裴行昭是鐵了心護著英國公了,以她那個沒譜的脾氣,等下殺幾個都未可知,可到底值不值得?萬一絕對缺理的是英國公,可怎麼好?
正心急如焚的時候,孫千戶趕到他近前,微聲道:「屬下有要事稟明。」又指了指裡面,「與當下相關。」
許徹精神一震,「快說。」
「大人是知道的,屬下有親姐姐、堂姐在宮裡當差,職位低微,若非太后娘娘廢除殉葬制,一準兒是殉葬的命。為此,屬下一直銘記太后娘娘的大恩大德。」
雖然是夸小太后的話,但這時就不能長話短說麼?許徹腹誹著,道:「我知道,然後呢?」
孫千戶道:「為此,英國公當眾質疑馬老將軍的提議之後,屬下私心裡有點兒記恨他,擔心他在事後不甘心,繼續為難馬老將軍,便日夜留心著他。
「那晚,英國公與方御史起衝突,屬下和幾名手下就在不遠處觀望著,看得聽得一清二楚。
「兩人的馬車在路上迎面遇見——那條街不大寬敞,兩輛馬車又不是尋常的規格,比較寬大,不能各走各的。
「按品級,該是方御史的馬車退迴轉角處避讓,可他卻不肯,反倒下了馬車,指名點姓地要英國公下車說話。
「方御史先是冷嘲熱諷英國公自不量力,居然跟太后的伯樂找茬生事,偏還準備不足,連馬老將軍的話都沒聽進去,鬧出了大笑話。
「英國公只是冷哼一聲,說當日事當日畢,你這言官事過之後私下裡找轍,是不是太沒出息了。
「方御史就說是啊,的確是有點兒沒出息,可總好過當眾鬧笑話。又說先帝都這樣看重你,我怎麼敢有別的話?聽說令堂最近身子不適,每日都要請太醫進府?是不是活不久了?
「英國公惱了,說家母的確是有些不妥當,但你這樣飽讀詩書的人,怎能輕易詛咒家母?
「方御史便說,我不過是聽說了一些傳聞,做了些工夫查證,沒成想竟是真的。令堂原是令尊的妾室,出身不高,卻很得令尊偏寵,連帶的也很喜歡你。你嫡母病故之後,令尊力排眾議將之扶正。到如今看來,令尊也算是有眼光有遠見,不然何以有你這等光耀門楣的人?只是,大都督,人不論如何,都不該忘本,你尤其不要忘了,私下裡很多人提起你,不過是一句滿含不屑的『小娘養的東西』。
「英國公當即就給了方御史一巴掌。
「方御史當即跳腳,說打人不打臉,你給我等著,我要是不把這一巴掌百千倍的找補回去,我就隨你的姓。
「屬下瞧著,覺得英國公沒錯,可還是氣他跟太后娘娘、馬老將軍過不去那一節,便吩咐手下當做什麼都沒看到聽到。
「後來……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屬實太過了,屬下不敢再昧著良心知情不報了。現已將兩名手下帶來,隨時可接受垂詢,便是死了,也認了。」
許徹聽完,也不知該誇他稟報的及時,還是狠狠地揍他一頓。「等著吧!」他說,想著等會兒便尋個最恰當的時機進殿稟明。
可就在他凝神聆聽屬下回話的這段時間裡,金殿上的情形已發展到了最嚴重的地步——
裴行昭冷眼瞧著幾十號人在眼前乾嚎做戲,不過片刻就煩了,素手落在座椅扶手上,沉聲道:「都給哀家閉嘴!」
幾十個人不自主地身形一震,止了哭嚎聲,等著她的下文。就不信她還敢偏幫英國公,要是那樣,就等於許下他們到午門前哭先帝的作為了。先帝麼,在位末期,待他們再苛刻不過,但正因此,他們才能愈發心安理得的用他扯出大旗說事——再怎麼著,一代帝王,說過的讚許維護言官的話還是有不少的。
「太后娘娘,」英國公瞧著裴行昭的臉色,篤定她是要懲戒這些言官了,可是,事情因他而起,他怎麼受得起?「臣有錯在先,登門賠罪或許還是不夠彰顯誠意,懇請太后娘娘容臣與方大人私下裡商議此事,哪怕他數倍贈還臣的動手之過,甚或加之旁的懲戒,臣亦絕無二話,唯請太后娘娘息怒,容情。」
「話不是這麼說的。」裴行昭和聲道,「誰都看得出來,這早已不是你賠罪與否的事兒了,也不再是你有沒有打言官的事兒。
「他們要的是日後可以肆意彈劾任何官員,甚至可以隨意指摘皇上與哀家的不是,要不然,何以英國公世子跪地賠罪兩個時辰都被忽略不計?誰在乎過你英國公府到底做什麼了?
「俗語有云,男兒膝下有黃金,又雲父債子還,你英國公府欠方家的一耳光的債,早已百倍千倍償還,可誰肯記得你們父子做過什麼?
「你要是在殿上當眾賠罪,方御史一準兒又要暈過去,要是又暈幾個時辰成了活死人便不好了,對誰都無益處的事兒,能免則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