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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嫵點了點頭。
裴行昭道:「宋老夫人跟裴老夫人應該很聊得來。」頓了頓,又道,「宋閣老想上位,先把耽誤的人才交出來再說。你們記得提醒我,得空了讓皇帝敲打他一番。」
二人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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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身疼得撕心裂肺的羅大老爺醒來時,對上的是哭得雙眼通紅的羅大太太,費了些時間才弄清楚,自己竟已身在詔獄。
詔獄是什麼所在?
饒是骨頭最硬的英雄漢,出去時都得褪一層皮,沒個一半年是恢復不過來的。以他這身板兒,這裡的錦衣衛捎帶著對他動動手,他都撐不了多久。
羅大太太說了裴行昭的意思。
羅大老爺痛定思痛,再無二話,掙扎著爬到備有筆墨紙硯的桌前,醞釀措辭,準備書寫口供。要提筆時,發現妻子站在一邊,還有猶豫之色,他不由惱怒,「杵著做什麼?不是要你也寫麼?」
「是,是要我也寫。」羅大太太微聲道,「只是,怎麼個寫法?寫哪些事?」
「寫哪些事?」羅大老爺恨不得甩她一耳刮子,「還有你挑挑揀揀的餘地?你是不是瞧著我死的慢?嫌你自個兒死的慢?」
「你別急,」羅大太太仍舊微聲道,「我是要問你,那位的事也要寫麼?要是寫了,落得個兩頭一起懲戒我們可怎麼辦?那位可不是我們的親戚,萬一聽到風聲,派人來這兒把我們滅口也未可知。」
羅大老爺滿腔火氣,卻也不得不壓低了聲音,「黛薇、紅柳、付雲橋都說出來了,宮裡那位怕是早就把我們查的底兒掉了,再有所保留,便是掩耳盜鈴,只讓她覺得可笑亦可憎!把我們關到詔獄是什麼用意,你還不明白?她不在乎是不是親戚,不在乎因為親戚的事兒顏面受損。你是豬腦子不成!?」
羅大太太顧不上被他責罵的惱火,只說重點:「我犯嘀咕的是那位,那位就是好開罪的?介入官場至今,足足十多年了。」
「那位在別院被三親六故磨煩得狼狽不堪,產業的大頭都被抄沒了,能不能回到朝堂都不好說。」羅大老爺用盡所有的忍耐,克制著不發作,「我們趕緊知道什麼說什麼,也算是對宮裡那位將功補過了,女兒外孫女聽到消息,一定會為我們求情,好歹能活。」
他到此刻,並不知道他的兒女已經服下送命的藥,也做夢都想不到,正是他的女兒最先把羅家抖落出來的。
羅大太太想想夫君被責打時那個恐怖的情形,再看看他此刻的遍體鱗傷,也就沒了那一分疑慮,在他對面坐下,到底是忍不住嘀咕:「你怕了那位多年,局勢一下子逆轉,我怎麼轉得過彎兒來?宮裡那位這樣行事,誰知道皇上朝臣會不會不滿,就此難為她?這說到底,女子攝政,到底有多少人是心甘情願接受的?前幾日是那位受挫,今日保不齊就是她。」
到這會兒還說這些廢話,羅大老爺只恨,裴行昭責打的為什麼不是她,「你要是再犯蠢,就給我找獄卒,換到別的牢房去,省得我氣急了先把你宰了!」
羅大太太徹底消停了,再不敢吭聲。
翌日上午,羅氏夫婦的親筆供詞送到了裴行昭面前。
裴行昭扔給阿嫵,「你瞧瞧,揀重要的說給我聽。」
阿嫵稱是,凝神看完兩份證供,見內容大同小異,只是羅大太太等於是把大白話寫到紙上,便多用了些紙張。
總結歸納之後,她稟道:「黛薇、紅柳是他們當初從小丫鬟里挑選出來的,放在別院,請了專人教禮儀才藝,本是想尋機送到裴府,斷了長房子嗣。
「付雲橋籌謀除掉陸、楊二位之際,沒有適合的女子,命羅家物色,他們便將黛薇、紅柳派上了用場,各許了她們黃金三千兩。
「兩女子後來不是自盡,是被用了迷藥掛到繩索上的,為的是杜絕後患,斬草除根。
「裴行浩想尚公主、娶陸氏女以及設局算計您,是他們通過靜一慫恿;
「這些事,裴榮與兩個兒子都知情,羅家不寬裕,裴榮先後接濟過他們幾千兩銀子。
「羅大老爺比付雲橋年長,年輕時不曾共事卻屢次碰面,印象很深,重遇當即便記起來了。
「裴行浩之所以會被輕易慫恿,也是付雲橋與之相見長談之後,才相信走捷徑只要成功一次便能飛黃騰達——付雲橋口才了得。
「羅家為長公主效力五年左右,但職權有限,只是幫她摸五城兵馬司各首腦的底細、經辦的差事。」
「付雲橋是四年前露面,在京城遮人耳目地盤桓了兩年多,便如當年一樣失去蹤跡,長公主回京這一陣,不曾吩咐羅家什麼事,他們留心打探,也沒發現付雲橋的蹤跡。」
裴行昭聽完,思忖一陣,問:「長公主那邊,沒有異象?」
阿嫵知道她所指何事,回道:「一直盯著,沒發現生面孔進門。長公主傳出去很多信函,這方面她做足了工夫,我們要是攔截便會被察覺。」
「不用攔,只管由著她招攬舊部、人才到身邊。」裴行昭用下巴點了點供詞,「拿去養心殿,請皇上過目,告訴他,我的意思是,請皇上落力核實,秉公處理。」
皇帝收下兩份供詞,斟酌了半晌,命馮琛來回話:「皇上瞧了,大為光火,相信若非屬實,誰也不會攬那些事上身。皇上自然是由衷願意秉承太后心意,秉公辦理,只是,律法之外是人情,羅家到底是您母族的姻親,便想問太后娘娘,是否能開恩,從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