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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凡事都不能一言以蔽之,盡孝永遠都不是錯,永遠值得傳承,而愚孝也是放到何時也不可行的。」裴行昭道,「說句到底的話,哀家既然攝政,攝政一日,便一日是大周臣子,亦是大周曆代帝王的臣子,眼下為了平定民憤,哀家便是有心愚孝愚忠,也辦不到了。」
宋閣老與張閣老迅速遞了眼神,聯袂行禮道:「恭請太后娘娘以大局為重!」
英國公、裴顯、楊攸、林策和其餘閣員立刻跟上:「臣附議!」
隨即便是餘下的所有人等高聲附和。
他們都是心甘情願麼?當然不是,他們只是看出來了,顧命大臣與內閣已經達成以太后馬首是瞻的默契,誰瘋了傻了才會在這時候唱反調。
就在這時候,馮琛昂首闊步而來,雙手托著明黃捲軸,到了裴行昭近前,欠了欠身,「太后娘娘且容奴才造次,先宣讀皇上給文武百官的聖旨。」
裴行昭一抬手,示意他該幹嘛就幹嘛。
馮琛站定身形,高聲道:「接旨——」
眾臣齊刷刷矮了半截,跪倒在地。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有言在先,巡遊期間,萬事皆由皇太后做主。先前多日,仰賴皇太后英明睿智,所聽所聞廟堂中事,無一不心安神樂。
「近來太宗皇陵之事、倚紅樓命案之事,朕與皇太后於書信中商議對策。皇太后已有定奪,朕深以為然,想來先帝若在,亦無他法。
「朕只望眾愛卿一如既往,凡事聽從皇太后懿旨,既是為朝廷盡忠,亦是代朕盡孝。眼前皇陵與命案之事,尤其如此,倘有抗旨者,即是存心陷朕於不忠不孝,法理難容,可當庭杖責押入詔獄,從重問罪。欽此。」
百官做出誠惶誠恐的樣子領旨,心裡都不意外,不過是非常熟悉的調子:我爹不在了,我小母后說什麼做什麼都是對的,你們要是不聽,我就跟小母后一起收拾你們。
馮琛收起聖旨,畢恭畢敬地放到龍書案上,又畢恭畢敬地向裴行昭行禮,然後侍立在一旁。
裴行昭對這插曲喜聞樂見。皇帝既然是君主,她就沒有全然信任的時候,但他有這樣的態度,有這份兒關鍵時刻站出來表態的心,對她對大局都有莫大的益處,他要是對著幹,那還真有些麻煩。
她掃視過眾人,言歸正傳,且直言不諱:「哀家不允許再有官妓營妓的存在,取締南直隸北直隸所有收容官妓的所在,對此制定出相應的律例。」
治標不如治本,這的確是太后的處世之道,但很多人到底是沒料到,她竟會做到這地步。
禮部尚書去守先帝皇陵之後,左侍郎倪元華便代行其職,執掌禮部。他與宋閣老私交尚可,事先已得到消息,此刻恭聲道:「臣奏請太后娘娘,具體如何施行?禮部即便不能為皇上、太后切實分憂,起碼能盡力告知朝堂之外各色人等,安撫人心。」
「倪士郎有心了。」裴行昭一笑,「哀家與內閣、英國公的意思是,男子流放概為服役,罪臣的女眷為何不可?張閣老、喬閣老、英國公,煩請你們與大伙兒仔細說說。」
這事情的章程,張、喬兩位煞費苦心,難得的是英國公也時時跟進,私下裡給了不少完全可行的好建議。
事情已成定局,裴行昭便不需全部攬到自己身上,分量越重的臣子,越是需要政績加持。而若相反,或者事過之後需要擔責,便是她的事兒了。
三人躬身稱是,張閣老先出言道:「到何時,紡織、刺繡、舂米、釀酒、制茶、造紙等等,都是不可或缺。朝廷可以從這些方面著手,選擇相宜之地設監牢。」
喬景和接道:「罪臣女眷前去服役,過了年限便可離開監牢,另謀生路。如此一來,戴罪女眷可為朝廷謀利,不需再以色侍人。」
英國公曉得二人有意給自己留了餘地,對他們頷首一笑,不急不緩地補充道:「因關押的多為罪臣女眷,監牢所在之地不宜偏遠,卻可在南北直隸選擇偏僻的所在,廢棄不用的地方並不少。牢頭獄卒所需人手以女子為佳,內閣與我已拜託楊郡主、林郡主悉心挑選管教,事情定下來,二位郡主便可從速著手。」
隨後,有官員提出枝節上的問題,三個人一一作答,直到將準備充分十分細緻的章程全部說清楚。
不少官員一面聽,一面不自主地頷首表示認可。
裴行昭做了最後的陳詞:「有老話兒說禍不及妻兒,又說殺人不過頭點地,官妓、營妓的存在,卻與這些背道而馳。連坐是古來已久的,只是,何必無休止地羞辱罪臣?種種酷刑還不夠誰撒氣平民憤的?
「站在金殿上的諸位,用官場的話來說,都是熬出了頭的,很多事不消說,便可推人及己。
「今日同朝為臣稱兄道弟,來日我獲罪落難,妻妾女兒兒媳婦淪為風月之地的老鴇名妓,你得閒時前去捧場,甚至成為哪一個的裙下之臣,不惜殺人害命也要將弱女子養為外室——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世情?哀家是如何也理解不了的。
「至於營妓,日子更為艱辛,隨軍而行,白日裡下廚浣衣,夜間服侍軍中將領就寢,三不五時地當眾獻藝,美其名曰鼓舞士氣。士氣是靠聲色鼓舞的?不過是為了享一時之樂、視人為玩物的託辭罷了。
「哀家從軍到離開軍中那些年,所經的上峰、過命的袍澤都不認同營妓的存在,朝廷送過去,一概奏請先帝另行安置。至於哀家麾下,也從未有過營妓,哀家帶的兵從沒有聲色鼓舞士氣,卻是例無敗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