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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她抽空去看過大皇子兩回。那小子如今在學的是幼學中庸那些,翰林院隨意拎出一個都能講解得十分透徹,她需要回答的,是他私下裡看一些史書、習字作畫遇到的疑問;
習武方面,還需要每日蹲馬步,他自己最感興趣的是騎射,但只能騎馬歸騎馬、射箭歸射箭地分開習練,不然容易摔下馬,等到蹲馬步的時間昭示著體質過關了,才能讓他嘗試著能不能內外兼修,打坐運功,再有了些成效,騎射才能撒開手由著他的性子習練——就算摔下地,他也能護住自己不傷到筋骨。
要她看,習武方面的資質,跟小時候的自己、韓楊韓琳比較的話,差了一大截,但要是跟他爹比的話,就是強了百倍。總之是值得用心點撥的苗子,年月久了,可能就會發現他真正有天賦的武學,譬如刀法劍法槍法甚至暗器。
皇后對她前去看過、指點過還是非常高興的,明顯就是孩子的事大過天的主兒,今兒這是怎麼了?心疼兒子習武太辛苦,不想讓他學了?那也不至於這樣,她的態度是孩子喜歡就學著,半途而廢也沒事,只要有個好身板兒不做病秧子就行。
裴行昭邊用早膳邊琢磨,吃飽了就不再做無用功,遣了宮人,問皇后:「有心事?」
「您看出來了。」皇后當即承認,「有件事,我實在是氣不過,定要管一管。」
「說來聽聽。」
「是我母族黎家的事兒。」皇后道,「這一陣,言官的事鬧得滿城風雨,黎家的事才沒人顧得上,要不然,也早就成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黎家是去年冬日奉召進京,接受先帝給予的一應封賞,住進御賜的宅子,定居京城。
說起來,黎家固然有個貌美傾城的閨秀,在這個皇室女子講究門第越高越好的朝代,能成為皇后母族實屬意外。
那年趕巧了,禮部送到先帝手裡的名單,硬是沒有一個他一看就合心意的門第,而且多為結親後他就要擔心兒子被外戚拿捏的。按理說,把單子打回禮部就結了,他偏不,選了人們都認為是湊數的黎家。
「樣貌出挑,門第低一些也無妨,起碼瞧著順眼,過日子也省心。那不孝子萬一開竅了長了出息,說不定能拿捏住他岳家。」先帝提及那檔子事兒,是這樣對裴行昭說的。
裴行昭就問他,拿捏住個不起眼的門第,欺負媳婦兒,就是有出息?
先帝瞪了她一會兒,讓她滾去看摺子。
黎家地位水漲船高,等同於窮人暴富,有沉不住氣的生點兒事也正常。裴行昭示意皇后說下去。
皇后打開了話匣子:「是我那個哥哥。以前看他也說得過去,哪成想,一成婚就原形畢露了……」
她哥哥黎元鑫,因家裡對長媳的要求多多,婚事總是高不成低不就的,一拖再拖。
去年秋日,黎元鑫娶了長安當地的喬氏女,二人是先帝賜婚。
喬氏之父喬景和曾任江浙布政使、兩廣按察使,三年前觸怒先帝被革職,實際是先帝有意磨一磨他的鋒芒,這次被推薦進京替補重臣空缺的,喬景和便在其列。
喬氏嫁進黎家的時候,剛滿十四,是因賜婚旨下來就得在百日內成婚。先帝想的也簡單,等到喬氏及笄後再同房就是了。他的目的是給喬家一個提醒:皇室還會用喬家的人,但不是現在,別的就不是他需要思慮的了。
結果,十四歲的喬氏在成婚當夜,黎元鑫用強之下,成了他名符其實的妻。
喬氏三朝回門的時候,便不想回黎家了,被至親問起,又實在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新婚夫婦,她能指責夫君像個採花賊那樣對待自己麼?大周律法沒有這一條,她也沒聽說過先例。
最終,她摟著母親哭了一陣,說只是捨不得親人,還是回了夫家。
與被男子打罵一樣,有了第一次,就有很多次。
她能考慮到的最嚴重的問題,是身子骨還沒長成,如果懷胎就是九死一生,因此用了避子的湯藥、香料。
從那時起,她就起了離開黎家的心思,想著再過一年半載的,身子大抵也很難有孕了,黎家一定以子嗣為重,巴不得給她一紙休書,讓她給新人騰地兒。
嫁人的差事她辦過了,雖說辦砸了,卻對誰都有個交代了,往後大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到底是嬌養長大的女孩子,一些險惡的世情,是她想像不到的。
她約束得住院子裡的下人,對夫妻兩個房裡的事絕口不提,她卻約束不了黎元鑫的嘴巴。
來到京城後,喬氏忙著布置新居的時候,黎元鑫和身邊的小廝丫鬟通房,無所顧忌地說起與妻子床笫間的事。
主子都嘴賤到這地步了,下人要是懂得守口如瓶才奇怪。
沒多久,府里流言四起,起先還能維持幾分實情,大家都有些同情喬氏,慢慢的,話就傳得面目全非,轉變成喬氏小小年紀卻狐媚放蕩,致使黎元鑫把持不住,沒辦法等到她及笄後再同房。
末了,話傳到了皇后的雙親耳里,兩個人的反應出奇的一致:喬景和看起來人模狗樣的,其實治家無方,尤其教女無方。
現如今,黎家給喬氏安了個克夫的名聲,要黎元鑫休妻;喬氏則怒到極點,要去順天府告狀。
這幾日,皇后雙親幾次三番進宮來,求女兒給家中做主,在事情鬧起來之前對喬氏施壓,讓她乖乖地拿著休書滾出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