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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吏部尚書,他憑什麼享受親王待遇?
這些話,都說到皇帝心坎兒上了,卻也不動聲色,說兩句和稀泥的話,就問彈劾鎮國公的官員有什麼主意。
官員彈劾人,從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當即說鎮國公怎麼也要將賞賜之外的田產交出,每年所得的恩賞減半。
皇帝壓著喜悅繼續和稀泥,然後說押後再議,退朝。等到第二天,繼續高高興興地讓彈劾鎮國公的人各抒己見高談闊論。
鎮國公上朝只是站在那兒聽人數落自己,趕在有人在摺子里刨梁家祖墳之前,稱病告假,並上了一道請罪兼請辭的摺子。
他祖上行伍,自己是文官,便站到了文官武官都反感忌憚的最尷尬的地位。
已是惹了一身腥,辯駁是最蠢的招數,他說什麼都是招罵,親朋黨羽也一樣。那麼最明智的應對方式,就是別人說有五分罪,自己攬下十分的罪。
他自然是憋屈到了極點。幾日之前,是門前車水馬龍無數人曲意逢迎的託孤重臣,現在呢,人嫌狗不待見。
活靶子不上朝了,官員的重點就轉移到了落實削減鎮國公府恩賞的事情上,同時進行的還有晉陽、安平鋪張奢靡的具體事項。
燕王那邊的兩個給事中有理有據的摺子送到龍書案上之後,楚王也找到了合適的官員上奏,細數兩位公主以往甚為不妥的行徑,之後是宋閣老、裴顯上奏。
武官這邊,包括英國公在內,都是只看熱鬧不說話。而文官那邊,晉陽的黨羽是不少,可始終保持中立的也不少,這情形下,中立一派的人看到已有那麼多人引路,便也沒了顧忌,憑藉耳聞目睹及查實的事情上奏直指兩位公主的品行問題。
晉陽、安平被彈劾的情形,發展趨勢與鎮國公大同小異:治罪與否先擱一邊兒,主要先落實削減用度,收回她們手裡來路不明的產業。
到了這階段,削減皇室宗親用度一事便正式定下來。
然而落定是一回事,落實是另外一回事。要知道,皇室宗親,只在京城的便人員繁多,還有幾位遠在封地的老王爺、郡王,和數位遠嫁的公主、郡主。此外,究竟削減多少,也要因人而異,還需細細地琢磨章程。
幸好裴行昭和皇帝在這之前就達成了共識:把刺兒頭收拾了,就慢悠悠地行事,隔三差五提一提,等官員忽略了收回武官賜田的事,再落力行事。
同樣的幾天,皇室宗親真的如皇帝先前所言,又是上摺子又是進宮求見皇上或太后。
這種摺子,皇帝自己都留下了,掃兩眼就扔一邊兒去,至於這些人,他也沒往壽康宮推——太后見他們的時間,能幫他批閱很多摺子,這筆帳太容易算了,便只在請安的時候問了問,跟宗親怎麼說才妥當。
裴行昭就說,晉陽不是避嫌留在別院麼,橫豎也是閒著,不妨繼續禍水東引,給她找點兒事情。
皇帝立刻明白了,轉過頭跟宗親說,削減你們的用度,真不是太后和朕的意思,這其實是晉陽的主張,她提出時,太后和朕一口否決,可她轉頭就拿收回武官賜田的事兒逼迫我們,比起武官抱團兒造反,太后和朕只好忍痛委屈你們,晉陽要不生事,誰會想得到這一節?
宗親里的明白人,一聽就知道皇上是在整治晉陽,可不明白的是大多數,轉頭就拉幫結夥地找晉陽算帳去了。
晉陽沒被裴行昭和皇帝氣著,卻被這幫宗親氣著也煩著了:不見都不行,不見他們就在她別院門前坐著小馬扎哭天搶地,說晉陽斷他們的活路,那他們只能來她這兒討飯吃,而且馬車上備著乾糧,一鬧就是一半日。
怎一個焦頭爛額了得。
而這明明是晉陽想讓裴行昭經歷的。
自食其果,搬石頭砸自己的腳——這種滋味,晉陽還是頭一回品嘗。
要多難受就有多難受。
她素來最有涵養,喜怒不形於色,這些天也壓不住火氣,摔碎了不少茶盞和擺件兒。
最窩火的時候,許徹又來火上澆油,笑笑地交給她一份產業名錄,說是有人匿名分別投放到順天府、刑部和錦衣衛所的。
晉陽看過,手腳都發涼了。
這份明細單子,簡直比她自己所知道的還詳盡。
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裴行昭那個殺千刀的幹的好事!一定是上回燒她的長公主府之際,順走了她書房帳房裡的帳目,再結合暗中查到的她另外置辦的產業,整合之後公之於眾的。
攝政的長公主,奢靡無度,坐擁財產數目驚人,用先帝賞賜的理由是絕對搪塞不過去的,那就只剩下受賄斂財的嫌疑。
掛著這個名頭,她日後還怎麼在朝堂上挺直腰板?
正氣得眼前冒金星的時候,許徹又遞上明黃色捲軸,「皇上親筆寫就的聖旨,除去您應得的產業,其餘一概抄沒,著戶部另行安置,惠及百姓。」
晉陽竭力維持著面上的平靜,接過聖旨。
許徹行禮道辭,走出去幾步,又轉身笑道:「剛剛複述的不全,忘了一句,這是秉承皇太后愛民之心。」
晉陽鐵青著臉,恨不得把那道聖旨當做他,撕個粉碎。
要冷靜,要冷靜……晉陽在心裡默念著這句話,回到書房,獨自靜坐。
一定還有辦法,還有轉機。
她是想不出辦法了,幕僚也已指望不上,但是還有良師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