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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英國公雙眼迸射出迫人的神光,懇切地道,「太后能不能將這差事賞了臣?如今五軍營軍心齊,當差少有不勤勉的,誰都能代替臣執掌;家母心寬身安,犬子算得上進之輩,朝堂內外臣都是個閒人,不如讓臣走一趟,就算給誰當個跟班兒的也成。」
「說什麼呢?」裴行昭莞爾,「與你說便是有辛苦你的心思,卻不成想,你倒把我勸你出這苦差的話先說了。」
「這哪兒是什麼苦差?臣已數年不曾踏足邊關,最遠不過是在京城周邊巡視一周,做夢都想再出去走走,看看大好河山。」英國公笑得開懷,「既得了您的準話,臣這就去找張閣老商議代替臣的人選,安排一應事宜。」
「把你兒子也帶上,縱然有滿腹文韜武略,也該多看看外面的人情世故。」
英國公大喜過望,深深行禮道謝。
三日後,英國公及世子奉旨巡視邊關,固防要塞,五軍大都督職由禁軍統領顏學開暫代。橫豎小太后在皇城坐鎮,許徹楊攸又在顏學開麾下,禁軍如何都出不了岔子,顏學開早就嫌日子太清閒,忙個一兩年是正中下懷。
裴行昭繼續斟酌固防的事,如雁門關山海關嘉峪關玉門關這些用兵時不得失守的重地,更要依據地勢和周邊環境加固。
她與各處將領商討策略的信件如雪片一般來回飛轉,立秋時均定下縝密的章程,得到將領貫徹執行到底的保證。
此外,裴行昭還對大周各處將領下令,所謂練兵,不要拘泥在教軍場,只達到軍兵身手有所進益的目的,大可以時不時兵分兩路,各自布陣較量出個高低,總之,宗旨就是不但要強身,腦子也不要閒著。
當然,自家人較量要避免傷亡,最好是杜絕,兵器皆要用沒開過刃的,用的陣法則是越複雜詭秘越好。而若出現傷亡,給予三倍撫恤。
這還是禁軍如今的情形給裴行昭提了醒:如今錦衣衛、驍騎衛自上到下都以身在其中為榮,別人因著近乎天性的好強心毫不懈怠地整肅風氣刻苦操練,力求有朝一日平分秋色。
熱血滿腔的將士也是一樣,即便在無戰事的年月,也會希望自己所在的軍營是整個大周的軍兵所欽佩仰視的。
就如前幾年,裴行昭麾下的將士被人私下裡稱為裴家軍,每一個裴家軍都以此為榮。
裴行昭並不想獨一無二,想要的是軍中翹楚更迭交替,軍魂不倒,軍心不散。
兵強則民心安,民心安則農商興盛,農商興盛則國富勢強,如此方能始終屹立不倒,睥睨四方。
張閣老深知裴行昭的心意,力勸她寫一篇「興天下書」。
裴行昭不肯。她的意思是先做到再說也不遲。
張閣老堅持要她邊做邊說,鼓舞人心,為此跟她磨煩了大半個月。
裴行昭服氣了,只好照辦,著重點明了一點:本朝重文輕武、重武輕文都不可能,文武各展奇才,才是帝心所望——皇帝再二把刀、不上道,凡事也得捎上他。
同時闡述的是,日後會盡力改善官員的處境,爭取官場沒有三餐不濟困窘度日之人——銀錢夠用的話,除去人心不足的,大多都不會鋌而走險貪贓枉法,反之,又讓馬兒跑又不給馬兒吃草,人家不想法子從別處覓食才怪。
皇帝將這篇文章反反覆覆看了看了半日,直到倒背如流,竟成為第一個為之鼓舞振奮的人,一字不改地頒發下去之後,有一陣每日上朝,每日參加廷議。
但本質懶驢,沒多久又撿起了修道大業,慢慢地恢復到偷閒躲懶的情形。這是活神仙也沒轍的事兒,宮裡宮外的人悄悄地笑一場,也就罷了。
而那篇文章對所有官員的作用卻絕不是一時之事。
已然明白太后、皇帝在位期間的行事原則,而且不難想見,在太后跟前長大的大皇子日後也必定傳承下去,那麼好歹一算,便是幾十年的事兒了,誰就算熬得過太后、皇帝,還能熬得過大皇子?不跟著上頭的心意行事,遲早被官場淘汰。
但是反過來一想,為官倒也變得簡單起來:恪盡職責,遇事不要管涉及的官員是文是武,只計較對錯即可;需要文武協力促成的事,誰跟自己拿架子擺譜,直接告狀就行。
什麼抱團兒站隊的事,想也不要想了,好處是省掉了找靠山經營人脈的時間和財力,摒除了涉險行賄受賄的嫌疑,能把這些功夫用來掙功績以盼升遷,尤其不用擔心腦袋在自己脖子上不牢靠。
官場風氣真的變了,從內閣與裴行昭每日經手的奏摺便可看出,字裡行間可以看出官員們進取向上的鬥志。
張閣老笑得心滿意足。
裴行昭也覺得是意外之喜,承認自己對官場朝堂的了解還不夠透徹。
先前她以為,只有眾志成城的將士才需要時時鼓舞士氣,他們之外的官員最愛揣摩上意想東想西,就默認為有些話不用說得一清二楚。
原來不是。原來誰都希望有人時不時地給自己打打氣、指明前路。
於是她做了決定:以後關乎輕重的事宜,都由內閣擬文,再由皇帝以他的名義頒發下去。
要她總寫文章,她做不來,對自己寫過的東西分外嫌棄,寫完再看一眼都覺尷尬。
轉眼秋意已濃,菊花爭艷,桂花飄香。
戶部尚書、許徹和楊攸押送著斬獲的價值兩千萬兩的財物回京來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