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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一個發小、過命的弟兄,竟是這樣的疼。疼得撕心裂肺,與失去兄長時的疼痛幾乎不相伯仲。這還是他背叛在先的前提之下。
她總算理解阿昭姐姐失去兩個袍澤的痛苦了。
是的,太后在楊攸心裡,有一度是因為痛苦而變得惜字如金內斂冷漠的裴郡主,是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皇后、太后,而從徐興南之事,她說出那句「殺了他」的一刻起,便又是楊攸最熟悉最親近不過的阿昭姐姐了。
她的阿昭姐姐,是在殺敵時屢屢捨命為她和陸雁臨擋下明槍暗箭的裴帥,是修整期間變著法子給她們鼓搗美味的菜餚、好看的新衣的姐姐,是在兄長慘死之後動用一切人脈保全陸楊兩家的族人不受牽連的裴郡主……
阿昭姐姐對她和陸雁臨那麼好,可陸雁臨是怎麼報答的?
阿昭姐姐說,埋葬仇人的時候,也要埋葬自己的一部分。沒錯。殤痛憎惡惱怒不會隨著人的消亡而消散,只會多出一份巨大的空虛不甘,但你對這些無能為力,你只能嘗試擱置、忘記。
這些年了,阿昭姐姐一路上經過的痛苦,眼下這些不過是冰山一角。
要對阿昭姐姐好一些,更好一些,聽姐姐的話,盡力為姐姐分憂。
年歲還不大,還可以全力以赴地多學些能夠用在廟堂的東西。
楊攸握緊了拳,在心裡暗暗立志。
她對許徹綻出一個明媚的笑臉,「太后給了我一日的假,我回家陪陪我娘。」
許徹笑著頷首,「這是應當的,等會兒我也回家去,想我老娘做的飯了。」
楊攸擺一擺手,下樓去,策馬回了自己的郡主府。
她沒想到的是,林策來串門了,正在她的書房和她娘閒話家常。
林策身側的茶几上有一大盤草莓,還有幾個甜瓜。楊攸進門的時候,林策正捧著一個甜瓜啃,楊夫人滿臉慈愛地笑望著。
楊攸笑出來,「這個吃貨,我家的東西吃著還成?」
林策用力點頭,「成啊,太成了,這瓜好吃,嬸嬸說啦,莊子上新送來兩筐,等我走的時候分我一筐。」
「草莓也有不少,挑些品相最好的,你也帶上。」
「嗯,謝謝嬸嬸!」林策立馬禮尚往來,「我那兒存著葉子欣的雙面繡屏風,山水的,我忒俗,不喜歡,回去遣人給您送來吧,您是雅人,應該能瞧得上,瞧不上送人也成。」
「呦,葉子欣可是江南第一繡娘啊,現在就算是她繡的帕子都價值不菲,這禮太重了,不行不行。」楊夫人道,「你沒事兒來家裡坐坐就什麼都有了。」
林策嫣然笑道:「不是說了嘛,我俗人一個,只喜歡貓貓狗狗的繡品,回頭您要是有小貓滾繡球小狗掐架的繡品,都賞我。」
楊夫人笑出聲來,「你這孩子,行啊,回頭我就去庫房瞧瞧,有拿得出手的都給你送過去,估摸著沒幾樣就是了,繡藝也比不得葉繡娘。」
「繡藝倒是其次的,好看就成。我先多謝您啦。」
「你跟瑟瑟說說話,我去廚房瞧瞧,燉著兩道菜呢,可不准走,一起吃飯。」
「我就是來蹭飯的,您家瑟瑟老說您廚藝好,我早就饞了。」
楊夫人起身,摸了摸林策的頭,「真是個開心果兒,忒招人喜歡。」說完,笑眯眯地出門去。
林策繼續啃甜瓜。
楊攸瞧著她吃的樣子,仿佛是在享用珍饈美味似的,也不由得拿了個甜瓜,掰開來嘗了一口,「吃著是還成,但也就那樣兒吧,你怎麼跟吃到長生果似的?」
「瞧瞧,跟咱們小太后一個德行,不懂得享受。」林策白了楊攸一眼。
楊攸又笑了,「特地跑來開解我娘的?」
「是啊,擔心你這混蛋不回來,我就來替你彩衣娛親了,順道提了提陸雁臨的事兒,難得的是嬸嬸倒也聽得進去。」
「謝了。」
自從陸家父女私下做過的事情逐步傳揚開來,楊夫人就被勾起了傷心事,鬱鬱寡歡,楊攸能開解的話有限,畢竟她自己就一直憤怒憎惡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而林策這一來,楊夫人心緒明朗起來是不爭的事實,傻子都瞧得出,足見林策那張嘴有多厲害了。
「謝什麼啊,我這也是為了咱家小太后,自個兒難受的要死,還總擔心你看不開,她到底是更心疼你,我怕她心疼得厲害了又發瘋做去太宗皇陵那種混帳事兒,只好替你盡孝了。」
裴行昭去皇陵沒帶林策,但並沒瞞她,一應事宜都告訴她了。
楊攸笑了,「是啊,更心疼我,也不知道咱家小太后沒事兒就寫信給你家老爺子替你報平安是怎麼回事。」
林策沒詞兒了,吃完甜瓜,開始津津有味地吃草莓。
楊攸坐到她近前,戳了戳她腦門兒,「小兔崽子,的確是招人喜歡。」
林策橫了她一眼,然後說:「嬸嬸燉著八寶肉,你吃過沒?那道菜要是做好了,特別特別特別香。」
「廢話,當然吃過,好吃。我娘做的骨酥魚也特別好吃,地地道道的,休沐時你再來,我請她給你做一回。」
「好啊,一定來!」林策笑逐顏開。
楊攸忍不住捏了捏她白裡透紅的小臉兒,「活妖精似的,合著昨兒喝那麼多酒一點兒事兒都沒有?」
「這就羨慕了?你是還沒看太后呢,那才是真的妖精。天,那叫一個活蹦亂跳朝氣蓬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