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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夫人結舌,半晌才憋出一句話:「既然這麼瞧不上我的做派,那你見太后的時候,做什麼照我的意思行事?陽奉陰違不就得了?」
楊攸如實道:「我不照辦,不出三天就得露餡兒,您不定埋怨我到什麼時候。有您這麼個顛三倒四的娘,我做不做官的,真是沒什麼意思,這一陣沒當差倒心累得快死了。」
「呸呸呸!什麼死不死的,晦氣死了!」楊夫人起身,一甩帕子,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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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到養心殿議事之後,裴行昭去清涼殿看了看。
主殿的殿堂分外寬敞,南面臨窗與北面槅扇前,垂著顏色素淨的簾帳;東面是個六棱形寬台,四面各有六級漢白玉石階,寬台上設有一張格外寬大的酸枝木八仙桌,桌上有文房四寶,下面有蒲團。
北面槅扇之後,是宴息室、書房、寢殿。
裴行昭轉了一圈,說不出什麼好,也挑不出什麼不好。
正要回宮去,聞訊的皇帝趕了過來,行禮後殷切地問道:「母后瞧著如何?能將就著用麼?」
「不錯。」裴行昭道,「只是,皇上怎麼會起心布置這裡?多個處理政務的地兒自然是好,但沒有也無妨。」
「您覺著不錯就太好了。」皇帝笑道,「壽康宮畢竟是供您休息、見皇室人等的宮室,朝臣要總是來來往往的,想想就鬧騰,您那邊的宮人也跟著添了不少差事。是以,公私還是分開來的好,您調幾個得力的人過來,餘下的由這邊的人照常打理,臣子有事求見,直接來這邊就成了。」
說的是沒錯,但是——「『朝臣要總是來來往往的』,皇上何出此言?」裴行昭問,「沒意外的話,哀家見朝臣,不都是在下午議事的時候麼?」
皇帝咳了一聲,現出了裴行昭一度常看到的期期艾艾的德行。
她也不追問,猜著他究竟在玩兒什麼貓膩。
沉了會兒,皇帝底氣不足地道:「等恩科的事情落定,朕想離宮兩三個月。」
「何故?出巡?」
「也算是出巡,說朕微服出巡也成。」
裴行昭實在是聽不懂,「這又怎麼說?」
皇帝又咳了一聲,攥了攥拳,「母后,朕修道的事兒,您早就知道,沒錯吧?」
裴行昭抿了抿唇,就快不耐煩了。
「您別急,別急,朕得慢慢兒說。」皇帝其實有些打怵了,但是為著大好前景,也就豁出去了,「修道這事兒啊,其實真不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朕算起來卻有大半年沒潛心修行了。眼下晉陽也死了,擁護她的託孤重臣也都老實了,說正事的摺子都是您在處理,那朕在不在宮裡都是一樣,就是個擺設兒,對吧?」
裴行昭心生笑意,「所以呢?」
「所以啊,」見她神色並無不悅,皇帝如同得了鼓勵,「朕就想去朝天觀住一陣,閉關修煉。但這種事對外不能明說,畢竟還沒幹成過什麼事兒,是您幫著坐穩龍椅的,那就大可以說朕微服出巡。承天門那兒有望君出,就是要帝王時時去民間體察民情,官員絕無異議。」
「但這是扯謊,待得回來,豈不是一問三不知?」
皇帝立刻道:「再另外找個人出去轉一圈兒即可,人選、去哪兒巡您定,這人算是正經的欽差,他發現了什麼不平事,由朕曉瑜百官,當然,功勞是他的。」
裴行昭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皇上想的很長遠。」
「不瞞母后,思量好一段日子了。」
裴行昭可沒工夫誇他坦率實誠,「那也不能這麼著急,秋日再『出巡』也不遲,哀家如今只跟內閣、六部的人混了個臉熟,朝臣都沒認全呢。」
「這不妨事,朕見天兒上朝,也沒認全呢。」
「……」裴行昭睨著他。他是生怕她不知道他有多不著調麼?
皇帝尷尬地笑了笑,「沒法兒認全,又不可能每一個都言之有物,好些人也不愛在殿上回事。」
「那也到秋日再出宮吧。」裴行昭進一步道,「哀家脾氣不好,沒耐心,有皇上主持大局,兩相里就都有台階下,皇上不在跟前兒了,哀家豈不是每日都要與臣子爭執不休?」變相地提醒他,他這擺設的作用還是不小的。
皇帝卻道:「那怎麼可能?誰敢啊?」他心說您怎麼連我都懵呢?就是因為我在跟前兒,有些臣子料定我會和稀泥,才敢口沒遮攔地跟太后找茬,我要是不在,他們唯一擔心的只有自己扛不扛得住那顆腦袋。
「那還有不少事由、請安摺子不都是歸皇上管麼?」裴行昭不想看請安摺子,不想看官員必須奏請但委實瑣碎的那些事。
皇帝也想到了:「這些您可以請張閣老分擔,他也不耐煩的話,就讓宋閣老處理。宋閣老升任次輔的事兒,這三兩日就落定。」
「……」裴行昭並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刻,她硬是被這個明明缺理的大兒子說得沒詞兒了。
皇帝跟她推心置腹:「母后,您替朕想想,修道這事兒啊,跟別的不少事是一樣的,要是擱置的時間太長,就會被打回原形,重頭開始。這算起來,也是朕好幾年的心血了,不能就這麼打了水漂,對不對?真到那地步,保不齊就瞻前顧後,摸不著門路,定要一蹶不振,別說當擺設兒了,說不定連活著都覺得沒意思。」
這怎麼還說著說著就要尋死覓活了?裴行昭長長的睫毛忽閃一下,「少胡扯。這不擺明了欺負哀家不知道修道是怎麼回事麼?你再危言聳聽,哀家少不得找些道士來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