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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可能不全力相助。
楊攸、林策、沈居墨分頭著手,轉過天來,盜墓賊入侵太宗皇陵的事傳遍街頭巷尾,說辭完全是裴行昭的意思,簡直到了誰想不知道都難的地步。
欽天監正史表現得可圈可點,斷言近日天象有異,是前朝帝王失德所至,只不知是哪一位,出了倚紅樓案、入侵皇陵兩樁事之後,思及根本,便知皆因太宗而起。朝廷若想要避免更多更大的災禍,少不得思量相宜的對策,斷了後患。
護國寺、雲居寺、朝天觀、清風觀的方丈住持亦在同一日算卦、踩卦,解卦後的說辭,與欽天監正史大同小異。
京城最有名的兩位神算子,也在楚王燕王、張閣老登門測字時,道出天機。
裴行昭在宮裡聽了,笑了一陣子。她笑的原因是,留皇帝閉關的朝天觀反應也這麼敏捷,主動出面湊這種熱鬧,也不知皇帝閉關結束沒有,知不知道這些事。
佛家、道家現在已經在明里暗裡較勁了,前者怕地位不保,後者有皇帝支持,想聲威更盛。
於是,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后於心不安,帶頭提前繳納粒子田的賦稅充實國庫——粒子田是賜田的官樣說法,呼籲宗親響應她們,繳納賦稅後,由朝廷貼補處境艱辛的百姓軍兵,惟願此舉能換得蒼天對太宗的原諒。
以國寺、朝天觀為首的寺廟道觀,開始忙著做法事,幫朝廷祈福。
最終,輿論集中到問題的根本:佛家道家都在各司其職,朝廷會做什麼?三宮母儀天下的人表了善心是好的,卻也是遠遠不夠的。太宗從來是有功有過、爭議太大的一位帝王,文臣士林恨他大興文字獄,武官恨他殺了很多開國功臣,小太后恨他恢復殉葬制。
現在,人們希望小太后再接再厲,繼續推翻、廢除太宗定下的勞什子的祖制。
官場還好些,到底都顧忌著言多必失,想說什麼,斟酌好了寫到摺子里進諫便是了,百姓則是群情激憤。尋常的規矩是勿談國事,但現在到了滿城熱議的地步了,官府想讓他們噤聲是不可能的,只能遵循法不責眾。
這本是裴行昭和親信之人自導自演自產自銷的一場戲,卻真的唱成了大戲。
流言、輿論當真猛於虎,也正是太了解這一點,裴行昭才加以利用。原本想來只覺荒誕的事,只要用對了造勢的人,荒誕便會演化成鐵一般的事實。
裴行昭心裡真的舒坦了。
在她授意下,顏學開派人煞有介事地傳消息回宮裡:皇陵地宮第一層機關被損毀了多處,懇請太后、內閣指派堪輿、布陣高手前去查看,酌情修復。
廢除祖制是應該的,秉承孝道也是必須的——小太后有什麼法子呢?她既然已身在皇室,就得暫時摒除為天下人鳴不平的心,替先帝和今上向他們的太宗老祖宗盡孝。
——顏學開一想到外人看待這事兒的心思,就笑得不輕。
堪輿高手,工部就有不少,只看誰最出色,至於布陣高手,天下公認的,唯裴行昭一人而已——將狼的兇悍、虎的威猛、豹的敏捷、人的智慧天衣無縫結合在一起的軍事奇才。
內閣與英國公不知道小太后在唱大戲,一門心思要去皇陵。皇陵不過是規模特別大的墳地而已,還有陪葬的無數冤魂在內,誰吃撐了才會想去那種晦氣的地兒,而且機關只是被損毀了一部分,進去仍舊是殺機重重,萬一出個閃失可怎麼辦?他們都是這麼想的,都不想讓她去。
但是,比她更懂布陣、機關消息的人,在京城是沒有的,遜色於她但足夠禦敵的名將,最近也是在北直隸忙得不可開交的馬伯遠,其他的都在邊關鎮守。
許徹是錦衣衛指揮使,查案期間接觸見識過很多機關暗道,但也只能做到全身而退罷了,要他說出個一二三來,讓他布陣、破陣,是做不來的。
這種事,總不能用人命試出一條路吧?那不更作孽麼?小太后就第一個不答應。
所以,他們商量半晌,到末了都是滿頭大汗,認為最適合的人是太后,但她也是最不適合前去的。
裴行昭那邊在等消息,他們到了她定的時辰,準時去了清涼殿,期期艾艾地說了實情,最終的意思是,先放放吧,尋到高手之前,繼續讓重兵看守。
裴行昭否了,「太宗已經入土為安那麼多年,如今仍舊耗費兵力的話,倘若被百姓獲悉,只會生出更重的怨憤,事態激化,都跑去皇陵鬧事可怎麼辦?甚至於,軍兵也心懷不滿,軍中譁變怎麼辦?」
「……」大家不是沒詞兒了,只是在尋思:你讓禁軍和我們閉緊嘴巴有多難?消息怎麼會傳到民間軍中?這是料定了誰大嘴巴?
張閣老有時候是把裴行昭當親閨女的,一聽這話音兒,就轉過彎兒了:這小虎崽子根本就想去皇陵看看!可不是麼,對她而言,皇陵中的機關猶如她不曾見過又滿心好奇的寶物,她要是不想去才奇怪。
英國公先得罪過裴行昭,又得了她的撐腰、照拂,早已站到了她那一邊,又都是行伍之人,這上下也參透了她的心思,心生笑意,想著行吧,就讓你這齣了名的小虎崽子、狼崽子去看看心儀的事物好了,他上前一步,率先表態:「太后娘娘的顧慮極是,只是,這樣一來,最適合前去涉險的人,便只有您了,您能確保全身而退麼?」
「是啊,」張閣老附和道,「臣等最擔心的是您的安危,不論如何,還請您思量清楚,權衡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