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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雲琢心底微微鬆弛。
是自己多慮了。
壽雲學宮外置了幾張桌案,若干小修士正坐在後方奮筆疾書,有的在登記個人文牒,有的在派發腰牌,在其間來回走動巡視的是掌事耿三娘。
這中年女修穿著厚重的赭色道袍,鼻唇溝兩側的腮肉垂掛,看起來很是不近人情,邊走動邊對著那些幹活的小修士指指點點,那些小修士們一個個大氣也不敢喘。
「他們應該,會給我發腰牌的吧?」想起那天黎真給的下馬威,秦雲盞不免有些擔心。
「你很想要腰牌?」師雲琢道。
「別人都有,我也想有嘛。」秦雲盞鼓了鼓腮幫子,「明明大家都是一樣的人。」
大家都是一樣的人。
師雲琢回想起那些人議論秦雲盞的話,大多是以容貌為伊始。可容貌如何,也不是秦雲盞能決定的。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他與師尊這些年經歷了太多,最是能體會。
秦雲盞只是要一塊腰牌,何不滿足?
「你就站在這裡,哪兒也別去。」師雲琢道:「腰牌的事交給我。」
秦雲盞乖巧道:「好。」
師雲琢頷首,邁步走上壽雲學宮的台階。
「耿掌事。」他沉聲道。
耿三娘本在揪一個小女修的耳朵,那小女修疼的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咬著嘴角不敢知聲。師雲琢這一喚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她放過了那小女修,眼中放出異樣的光芒。
「呀!這不是我們扶玉仙盟的牌面兒師仙君嗎!」耿三娘扭著腰迎過來,冷不丁在師雲琢平整的繡銀腰封處拍了一下,「幾日不見這腰身——更結實了呢!」
師雲琢不著痕跡的避開,淡淡道:「簫下隱居今年收了弟子,昨日不曾登記在案,特來續補。」
「簫下隱居收徒弟了?真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耿三娘滿臉訝異,「之前吟川仙尊還說過,扶玉仙盟不是所有的宗門都有帶徒弟的資格,有些門派形同虛設,連現存的人都管不好,就更別提收徒了。」
「是啊。」師雲琢不卑不亢,「幸好,簫下隱還有資格,師尊忙碌,便由我代勞行此舉,煩請給我師弟派發塊腰牌。」
耿三娘眯了眯眼。
「既是師仙君親自前來,談什麼麻煩。」她的眼神持續的在師雲琢的身上來回,濕漉漉如有實質,「你只需告訴我腰牌上要寫些什麼,說的越清楚明了,腰牌製作的就越快。」她終又忍不住,伸手去捉師雲琢的腕骨,「這裡太嘈雜,我們尋個僻靜地方細說......」
師雲琢未動。
「這不合適吧,耿掌事?」他冷冷道。
「合不合適不在於你,在於我。」耿三娘粗糲的手指在他精瘦的腕上一圈圈打轉,幽聲威脅,「簫下隱居現在配不配收徒弟,師仙君,你心裡應該很清楚才對,若非仙君生的這般好,平常人我可是半點口舌也不會浪費於他呢!」
師雲琢瞳光微凝,連著金色的單邊鏡都失了溫度。
那廂,秦雲盞隔了老遠,一直在看那個被揪了耳朵的小女修。
小女修桌子上堆滿了文牒,她個子小小的,坐在裡面感覺快被埋進去了,眼淚「吧嗒吧嗒」直掉。
師雲琢讓他站著別動,可這小女修哭的實在是可憐,秦雲盞憋了又憋,還是沒忍住,悄咪咪的繞了半圈,繞到了那小女修旁邊。
他蹲身扒拉下一截松枝,遮住半張臉,小聲喊道:「喂,你怎麼啦?」
小女修嚇一跳,回頭,對上一隻大而圓的杏仁眼。
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我......我的筆寫不出來字了。」
秦雲盞:「寫不出來就換一支唄!」
小女修道:「耿掌事不讓我換,還說我為了偷懶故意弄壞了筆。」她越說越難過,「我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筆壞了,太陽下山前要做不完了......」
好慘,被迫加班的社畜DNA動了呢。
秦雲盞同情不已。
「什麼筆啊?拿給我瞧瞧?」
小女修確認了一下耿三娘不在周圍,這才將筆小心翼翼的遞給秦雲盞。
秦雲盞接過,發現這不是一般的毛筆,筆桿兒里似乎有特質的蘆葦一樣的細管兒存在,中段似是卡了一小塊沉渣。
秦雲盞將筆倒過來,朝地猛磕。
小女修給他這通操作嚇得不輕。
「你你你!你在幹嘛呀!耿掌事說這筆是寶物!!很貴的!!把我賣了都賠不起!!」
「你要搞清楚一件事。」秦雲盞將那筆又憑空甩了幾下,「就算是黃金瑪瑙做的,他也是支筆,寫不出來字就是垃圾!其價值如何能與人相教?」確認渣塊被震碎溶解,他將筆塞還給那小女修,「喏,你試試,現在是不是能寫出字了。」
小女修接過手照著手心劃了劃,詫異道:「唉!出水了耶!」
秦雲盞說:「放心,你不說我不說,沒人知道這支筆被你修理過了。」
「謝謝你!」小女修破涕為笑,「你真是個好人。」
「你笑起來可比哭唧唧的樣子可愛多了。」秦雲盞歪頭道。
小女修紅了臉,用袖子擦了擦手心道:「剛才跟你一起來的那個,是你什麼人啊?」
「是我師兄。」秦雲盞自豪道。
「他長得真好看,有婚配了嗎?」小女修一邊兒裝作寫腰牌一邊兒繼續跟他嘮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