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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雲琢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感受了。
朝光淨沒有排斥他, 甚至, 有些躍躍欲試。
是因為這些妖物嗎?
師雲琢拔劍出鞘, 金色的劍芒將洞窟內照的通透亮堂,猶如金烏高懸,就著劍光,他看見了許多八爪的人面狼蛛,匍匐在地,獠牙彎鉤似的朝天豎著,粘白的蛛絲從膨隆的深紫色壺腹尾部分泌而出,詭異至極。
師雲琢有被這東西的模樣丑到,皺了皺眉頭,一時間竟有幾分慶幸秦雲盞此刻暈著,不用受到這種精神污染,這樣丑的東西,自然也不用留到秦雲盞醒過來。
他並指划過劍刃,屏氣凝神,金色的劍芒湧入他的雙眸,將觀瀾也鍍上了一層愈發璀璨的光澤,襯得他面容俊美英氣,宛若神祇。
前情後果他也不欲細想,既然朝光淨選擇出鞘,那他自然也沒有推拒的餘地,與他的本命劍並肩作戰就是了。
霎時間,朝光淨在師雲琢的手中化出了成千上萬的光影。
這些光影每一個都栩栩如生,與朝光淨一無二致,擁有著原身厚重凝鈞的質感以及細膩的花紋,廊下懸掛的風鈴般靜止於半空中,每分化出一道,這洞窟之內的劍意便濃郁一分,森然威嚴,寒意凜凜。
妖物們覺察到了不對,尖嘯一聲先後發起了攻擊,他們在石窟內急速的移動起來!獠牙對撞!百足折舞!同時噴射出劇毒的粘液蛛絲!!密密麻麻海潮一般朝著師雲琢包圍過去!
他們突襲的如狂風暴雨,倉促猛烈,相比之下,半空中的那些細長優雅的劍影卻不慌不忙,各自略略傾斜了些許。
「咻」
萬劍齊發。
一時間,整個洞窟中被「剁剁剁」的穿透之聲充滿,沉悶又莫名的有一絲悅耳。
龐然妖物被金色的劍影精準的釘死在石壁之上,他們有的尚且活著,在垂死掙扎,蛛絲亂噴,有的直接被過於密集的劍影切割成了碎片,金色的劍影在妖物死去之後自動化作了流螢般的淡淡塵埃,彌散在這些骯髒醜陋的妖物殘肢中間,形成了一方巨大立體的詭異浮世繪!
師雲琢收劍入鞘,他長身玉立,神色淡泊沉靜,只環視四周之後,他有些繃不住了,因為原本乾淨空曠的洞窟,變成了髒亂差的狼蛛屠宰場,秦雲盞所躺的那處方寸之地,成了唯一的淨土。
狼蛛的□□滴滴答答,有蔓延之勢。
師雲琢看了又看,最終長嘆一聲,脫下外罩長衫,將秦雲盞嚴嚴實實的裹了起來。
「淅淅瀝瀝」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雨。
像是打算將遍地瘡痍重刷洗淨一般,雨勢逐漸變大,含了些春意。
一夜之間,有新的植物生長起來,蓋過了被流火荼毒的焦土之地。這奇妙的雨流淌入石窟,石窟的縫隙之中也隨之長出了蔥翠的嫩芽,隨後連成藤蔓。
師雲琢守在秦雲盞身畔,時不時替他擋一下穹頂上低落下來的髒東西,潔淨體面的裡衣衫早已變得髒兮兮的了,若鳳襄看見定要說一句「你一塵不染的形象塌啦塌啦!」
他原本還在發愁拿這滿洞穴的爛肉沒辦法,那藤蔓便靈動的覆蓋過來,像是某種來自於自然的自淨力量,席捲上妖物的殘肢,很快就將碎肉組織悉數分解吸收了去,而後翠色更加濃郁,滑亮欲滴。
師雲琢微微一怔,不由得莞爾。
祁紅藥說的果然沒錯,這裡的世界千變萬化,無法預料任何後續。
他撐地而起,想要出去看看外面如今是怎樣的光景,手腕卻被人扣了一扣,沒能舉起來。
師雲琢愣怔,垂眸,發現秦雲盞的兩條胳膊不知何時已經插進了自己的臂彎里,像個環扣般圈攏住。
是一個非常糾纏黏人的姿勢。
師雲琢試著抽了一下手,這小子非但沒松,還將臉枕了過來,貼湊的愈發親密,他似是在夢囈些碎碎低語,在安靜地石窟內跌宕。
「別走,別讓我一個人回家。」
「他們我誰也不認識,我不要他們送葬。」
「我只認識你啊。」
「可不可以接我一程再送我一遭呢?」
師雲琢眨了眨眼。
他並不知道,先前金剛結鏡中所有的洞天之景都如走馬燈一般在秦雲盞的腦子裡急劇的翻頁。
有躺在草蓆之上,被無數的無臉之人包圍著悼念的場景;亦有高考結束時,他站在寥落空曠的考場外,茫然四顧的場景。
睡夢中的人遠沒有清醒時那般理智,對負面情緒有足夠的抵抗能力,故而秦雲盞現在正在經歷著莫大的情緒折磨。
有透明的濕痕自他的眼角滑落,而後,被師雲琢以拇指拭去。
「別擔心雲盞,有師兄在。」師雲琢說。
他也不知道秦雲盞能不能聽見,只一廂情願的安撫著,溫柔且堅定。
「師兄不會為你迎來送往,因為師兄會一直和你在一起。」
仿佛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得到了來自至親的慰藉,秦雲盞的眉頭舒展開來,不再夢魘,呼吸趨於和緩,只一雙手仍牢牢的禁錮著師雲琢,生怕他會隨時離去一般。
秦雲盞覺得自己睡了很久,前半程一直在做夢,仿佛在跟人干架一樣疲倦,後半程莫名其妙的就踏實了,一覺黑甜至天明。
醒來時,他感覺身上暖烘烘的,腦袋下面似是有個極合適的枕頭,不高不矮,軟硬得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