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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闔眸不語, 顯然與她有著相同的擔憂,瑤澤洞府內陷入了一片寒冷死寂。
澹臺衣垂下眼帘,難得郁色重重。
說出去可能不會有人相信,他們這幾位都是世間罕見的有夢前生之人。
在這條線牽起來之前,她曾為著那些過於逼真的夢境而困擾不安, 躑躅乃至瘋狂的地步,鳳襄也一樣。但後來, 他們碰頭,彼此交換了意見,意外的發現他們各自的夢境看似莫名, 實則都有牽連,甚至有前後貫通之嫌。
夢裡,先是澹臺衣無聲無息的死在了秦陵郡,後是鳳襄狼狽渡江退出中原。
他們的人生軌跡都因鳴鼎劍宗戛然而止了,故而他們並不知曉所在意的人和事的最終結局。
如今,他們夢醒了,滿心以為靈魂和肉/體都回歸到了現實,只要借著前車之鑑不走老路,就不會再和夢裡一般重蹈覆轍,經歷悲慘的境遇,至少能彌補或是留住夢中前世的留不住。
但事實當真是如此嗎?
澹臺衣咬緊了下唇。
招搖山底下千百丈,接黃泉滾滾,有一處墮仙坑。
相傳墮仙坑與天地隔閡,靈氣不達,陰氣深重,能囚大羅神仙,化為枯骨。
簫下隱居覆滅,蘇九重、師雲琢與秦雲盞三人被扔下墮仙坑,瘋的瘋死的死,鳴鼎劍宗的柳乘風統一了扶玉仙盟,成為一代仙界霸主。
這是一處既定的結局。
當她知道這一切會在未來的某一天板上釘釘的發生,她就再也無法安枕,甚至感到驚恐無措。
墮仙坑塵是如何被開啟的呢?偌大的扶玉仙盟又為何會在幾夕之間就被柳乘風輕而易舉的吞併?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沒有人知道這裡面暗潮湧動多年究竟發生了什麼,只知道他們所有的人仿佛都在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所操控,身不由己,只能一步步走向生死離別的故事末尾。
怎麼能如此?
既知曉,又如何能甘心呢?!
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也要改寫這一切啊!救下他們所愛的人,這就是他們殫精竭慮,日夜籌謀所要做的事,即便為此要忍受莫大的苦楚,也一定要這麼做。
「鳳這個姓氏,著實不多見。」澹臺衣道:「小鳳凰是個丹修,這永肅鳳家莊裡的鳳綏也是丹修出身,他們之間莫不是有什麼聯繫?」
「你打算二探鳳家莊?」對方低聲道:「鳳家莊不比仙市,到底是私人宅地,你孤身一人,恐怕不太方便吧?」
「不方便也要方便。」澹臺衣一抖披風,認真道:「我家盞兒如今還在鳳家莊呢,這小狗崽子向來靈敏,我跟著他,沒準兒能有收穫,再者我也與你的分體透露了些許內情,想來他也會替我遮掩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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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扶玉仙盟里的翹楚宗門,鳴鼎劍宗的開壇論道向來是熱鬧非凡,柳吟川每日會面的仙首能排出一條長龍,各色法器仙寶流水似的送進他的閒莊,陣勢駭人。
這幾日卻有些古怪,堂堂吟川仙尊抱病不出,只叫獨子柳乘風出面,代為接見來賓。
一月不到的功夫,柳乘風便已從結丹至元嬰境界,這修行速度堪稱前所未有,比之當年的師雲琢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眾人們仿佛看見了一位新的茁壯成長的修真界奇才,無不是上前貼湊奉承,柳乘風的風頭一時無兩。
有修為傍身果真與眾不同,柳乘風連著應酬多日,卻半點也感覺不到疲倦。
只要多撥兩塊靈石或是賞一兩件仙寶出去,他就能心安理得的將手頭的一堆雜事都丟給他新提拔的兩位左右手——陸文韜與黎真,柳乘風負手御劍,神色怡然的去往了龍泉峰後山的閒莊。
閒莊周圍不知何時起,布上了一層結界。
柳乘風穿過結界,收劍落地,直奔最大的那間主居室。
「砰」
他推門而入,巨大的動靜叫門中癱坐在地上的人影不受控制的瑟縮了一下,往屏風的一隅挪靠過去。
「躲什麼啊?我又不會吃了你。」柳乘風笑眯眯道,也不知在同誰說話,他緩緩地,輕手輕腳的將門帶上,背著手,步履輕快的繞過屏風,末了居高臨下的俯視著蜷縮成團的蒼老道人,陰陽怪氣的喊了一聲:「爹。」
柳吟川的眼睛驟然間瞪得老大。
他仿佛幾日間暴瘦了大半,整張仙風道骨的臉都宛若脫水般枯瘦的不成樣子,眼眶深凹如骷髏,隨著瞪眼的動作而變得猙獰可怖。
他還穿著那身價格昂貴的天水碧色的袍子,袍子下擺處卻皺皺巴巴,沾染了許多奇怪的散發著惡臭的污穢,也無人替他清洗,都結成了塊,柳乘風捏著鼻子靠近了些,「嘖嘖」搖頭道:「誰能想到,那麼不可一世的吟川仙尊會變成今天這副鬼樣子......連拉屎排尿都不能自主呢。」
柳吟川渾身抖的更厲害了。
他抿著乾裂的嘴唇,沙啞道:「我的修為......都已被你吸乾殆盡,你......你還要如何?」
他竟十分畏懼柳乘風。
「爹,話可不是這麼說的。」柳乘風猛地蹲下身去,與柳吟川平視,看起來耐心十足,「你這副身體連屎尿都兜不住,就更不用提修為了吧,與其讓這大乘境的修為在廢靈根的身體裡流失殆盡,不如轉嫁給我,我也好替你將鳴鼎劍宗發揚光大呀!」他話鋒一轉,豎了一根手指頭搖了搖,「哦不,我說錯了,你根本就不是什麼大乘境,你不過區區元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