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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有人突然發問,“豈可與他如何?”
我隨口便答,“豈可與他睏覺!”
圍觀群眾齊齊吸氣,振威將軍臉色鐵青,眼神銳利如刀。我能屈能伸,此時自然不會與他置氣,索性歪頭打量剛剛那搭話之人,在見著那人之後,我兩眼發直,竟是呆了一瞬。
“好一個風華絕代的美人。”我毫不吝嗇地讚嘆道,然後在心頭默默地補充了一句,“只是險些讓人分不清男女。”
我一直覺得自己有一雙火眼金睛。
性別模糊的美人身側還站著一白袍女子,雖是做的男兒打扮,容貌也略顯英氣,我卻一眼瞧出她是女兒身。
然而這美人卻是雌雄莫辯,我在招搖山耳聞目染,對醫術還是略知一二,面前這人皮膚白皙,臉色略顯蒼白,唇色殷紅卻不突兀,身量雖高但過於纖細顯得弱不禁風,似乎是個常年臥床的病患,那白袍女子用手挽著她,想來是撐著這病號替她分擔了不少重量。
我突然想起當初寧致遠對意中人的要求。
“眉若遠黛,膚如凝脂,閒靜時如嬌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眸光盈盈,猶如一汪秋水,唇紅齒白,恰似雪地中一枝寒梅。”
面前這人大約符合寧致遠的要求,若讓我來評判,比那巫啟國的亡國公主更勝了一籌。只不過我覺得她不是雪地中的一枝寒梅,更像是一根翠竹,竹葉婆娑隨風輕搖,卻又不失自己的韌性。她嘴角勾著笑,眸中卻沒有絲毫笑意,先是看我,接著又看了一眼振威將軍,而後眉毛上挑,笑容便瞬間透出不屑的意味。
“光天化日之下,兩個男子竟然拉拉扯扯還說什麼睏覺,西齊國人果真孟浪。”
白袍女子忽然出聲,她話音一落,周圍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振威將軍本是陰沉著臉看我,此時卻是臉色不善地看著那二人,“光天化日之下,兩個大男子竟然手挽著手如此親密,不知二位是哪國人?”
我既瞧出了那白袍是個女子,振威將軍不是粗人,沒道理瞧不出來,不過他雖不點破,那女子卻是忍不住自己辯駁,“我們才不是兩個男子。”她脫口而出之後便神情一滯,隨後將臉側過一旁,眉宇間皆是懊惱之色。
此時振威將軍已經鬆開了我,我便樂滋滋地走到那二人跟前,“自然不是兩個男子,而是兩個女子,還是貌若天仙的女子。”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語言極為陳懇,那白袍女子卻是一臉嫌惡地看著我,退後半步之後啪地抽出一道鞭子來,我腳步微微一晃,便輕鬆躲過她這一鞭,並且順勢移到了高挑美人的身前,我朝她眨眨眼然後壓低聲音虛心討教道:“姑娘,你這胸是如何纏的,為何看不出一絲破綻?”
若不是瞧著她二人目光中好似我噴出火來,我真想伸手摸一摸,看她究竟如何裹的胸。
“別看了。”美人聲音略有些沙啞,想來是久病的緣故。她眉頭微微顰起,嘴角勾出一個小小的弧度,“你這身體不管如何裹,都成不了這個效果的。”
我胸脯長得實在是過於累贅,即便是纏得胸悶氣喘,依然能看出點兒幅度來,哪怕是面上妝容弄得再細緻,也會被眼尖的人辨認出來,想到此處,我有些惆悵地嘆了口氣,連連搖頭之後才沖她豎了個拇指,夸道:“姑娘果然好眼力。”
本以為她至少會客氣一下,回我一個彼此彼此,然後我二人便借著這勢頭好好聊上一番,日後沒準還能做一對金蘭姐妹,豈料她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隨後微微側過頭冷哼了一聲。
熱臉貼冷屁股的事情我一般不會多做,見她不願搭理我,我便又看向了振威將軍,他此時神色稍冷,但已經沒有了先前的怒容,見我看他,還衝我微微頷首,“七弟,別鬧了,我們回家。”
我心尖尖上霎時有暖流流過,只因為那四個字,我們回家。
自招搖派被毀,我便無家可歸,然而他現在用如此自然的語氣說話,讓我竟有了一種錯覺,其實我還有家的。
我被他牽著往前走,神情有些恍惚,等到轉進了另外一個巷道才緩過神來詢問,“回家?”
他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陛下在等你。”
“那裡是你的家。”
巷中視野並不開闊,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只能遠遠看見一斷高高的宮牆,那夕陽便像是嵌在宮牆之上,將那裡鍍上了一層金色,琉璃瓦頂因那一層金色閃閃發光,猶如天邊的星辰。
他忽然單膝跪下,沉聲道,“公主,臣護送您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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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哥曾經說過,振威將軍能文能武,是西齊國青年才俊中的翹楚,當時我只是隨便聽聽,現在想來,他所言不差。
王將軍上得戰場,下得戲堂,能說會唱,很能察言觀色煽動人心。若是他以什麼大義親情來遊說我,想來並不會有什麼效果,若是他動用武力,想必日後我也會鬧翻天,然而他只是不經意地說出那句話,自然地指著遠方斜陽下的宮殿,那金色的光芒令人溫暖,而他又在此時告訴我,那處溫暖是我的家。
“陛下在等你。”這幾個字讓我覺得遠處的宮牆越發的朦朧,朦朧之中仿佛有人提著燈籠站在門口,翹首盼我歸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