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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說完自己也知失言。
當年奪嫡,她的父親出兵出錢出權相幫當今聖上。這雖是事實,可這麼多年過去了,帝王尊威,不該再舊事重提。
半晌,皇后嘆了口氣,沒好氣地抱怨:“後宮讓人心煩,在外也無帝王之威!那赫延王早已功高蓋主,他是一點沒警覺!也不怕那莽夫反了!等北齊被滅,赫延王立馬成了賊子揮兵而上,他可能應對?不能!”
皇后又抱怨了許多,五皇子在一旁安慰著。
而被皇后抱怨了大半個上午的聖上,此時正滿面笑意地在殿內召見封岌。封岌進宮的一切禮數,早些年就被聖上免去。此時二人對坐品茗,並不像君臣。
“這些年年節時,你總不在京中。今年難得在家,要多修養一番才是。”聖上笑著倒一杯茶水自飲,“守歲時,嘉屹也進宮來吧。”
封岌卻拒絕:“除夕守歲是一家人相聚之時。陛下在宮中其樂融融,臣一外人實不該添亂。”
聖上欲言又止,片刻後改了主意。他點頭:“也是。這些年你與家人聚少離多,也該和家人相聚。”
封岌頷首默然。
將要開宴時,太子幾位皇子前來請聖上。封岌亦與陛下同行,往鸞闕園去。
路上,長舟尋了個機會找到封岌,低聲稟告五皇子私見了寒酥之事。
封岌回頭瞥了一眼五皇子。
——他與陛下同行,幾位皇子都在其後。
皇家眾人到了鸞闕園,熱鬧的鸞闕園立刻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停下交談,起身相候。待聖上入了座,又皆跪地行禮問安。
聖上今日心情不錯,擺擺手,讓所有人起身,又和善地說了幾句讓眾人今日不要拘著禮數之言。
聖上坐在上首的明晃龍椅之上。兩側座位,封岌居其左,太子居其右。然後是其他幾位皇子,和皇親國戚。
至於皇后則和宮妃坐在旁邊的另一張宴桌之上。皇后瞥一眼身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汪皇貴妃,壓下眼裡的厭惡。汪皇貴妃早有封號,只是皇后極其憎惡她,以前喚她汪才人、汪貴人、汪婕妤、汪妃……現在倒是不用喚她封號了,連汪姓也不需要,人家被稱皇貴妃了!
皇后再望一眼滿桌的佳麗,心裡更堵。
——當年她一見鍾情非君不嫁的璞玉皇子,如今成了普通的帝王,後宮佳麗三千人。
宮婢魚貫而入,為每張宴桌送上精緻佳肴與美酒。早已排練了許多次的節目按照秩序一個個登台表演。
上首帝王笑談,嘗著佳肴佳釀,又有歌舞可賞,整個鸞闕園一片欣然。
喬公公細著嗓子稟話:“接下里的節目可是咱們昭禮縣主親自獻上。”
喬公公頗有深意地望向封岌。
一身華服的昭禮縣主並未登上剛剛舞姬們起舞的圓台,而是坐在另一側的雅亭里。淺紅的輕紗幔帳垂落相遮,映出她纖細婀娜的身影。
她將手壓在古琴上,一道很輕的嗡音從她指下滑出。她輕輕舒出一口氣,纖指輕抬,於琴弦間撥轉。前音之後,她清麗的嗓音從雅亭里傳出。
她好像沒有太多的唱功技巧,又好像唱功太優,讓人聽不出技巧。整個鸞闕園一片安靜,所有人都靜靜聆聽。
曲子明快,唱詞也輕鬆。由她清麗的少女嗓音唱出,一時間一幅鳥語花香的山間漫漫景象浮現在眾人眼前。
一曲終了,鸞闕園的眾人還久久沉浸在那一片桃蹊柳陌的生機盎然里。
昭禮縣主起身,朝著封岌的座位福了福身。
“昭禮幼時生活於邊地,時常聽父母詢問北齊人到了哪裡,他們也經常緊張地派人時刻警備。父母也從不准我出門,我的天地只有方方正正的庭院。後來北齊人被驅離,再也不用擔驚受怕。我才能出門,原來外面的山河那樣壯麗,野花比精心飼養的名卉還要芬芳。一曲《四時景》獻給將軍。”
封岌笑笑,隨口道:“曲子不錯。縣主有心。”
又陸續有人附和昭禮縣主的話,表達對封岌的崇敬。封岌並不謙虛,對所有的恩謝,盡數全收。
太子忽然笑著打趣:“昭禮確實有心,知道封將軍最近喜歡誰的詞曲。”
昭禮大大方方地回話:“獻給將軍的曲目,自然要精心挑選,才能表達謝意。”
二皇子不通音律。他好奇問:“什麼曲子?將軍又喜歡誰的詞?”
自然不需要封岌開口解釋,太子也無需多言。自有文臣向他解釋這首《四時景》是誰寫的詞曲。
“說起來這詞寫得確實不錯。之前隨封將軍去吟藝樓時,聽過那位詞人寫過的幾首詞,皆有飄零悲愴之意。沒想到他還寫過這樣一首輕快明麗之詞。不錯。”太子道。
“哦?也是那個人寫的?”封岌狀若隨意地隨口一說,好像並不知曉。
可他的視線卻越過眾人,遠遠望了寒酥一眼。他自然知道這首《四時景》是她寫的。
這首《四時景》是她寫過的所有詞中,唯一一首明快之作,所以才會被昭禮縣主選中在今日這樣的場合獻唱。
封岌輕轉著手中小巧的茶盞。他知道這首詞,寫的是她的家鄉。
寒酥坐在席間,偶能聽見周圍的人談論昭禮縣主獻唱的那首《四時景》,她們在夸昭禮縣主的嗓音真好聽,也會夸那首歌謠詞曲皆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