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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岌將四種糕點各吃了一塊後,便起身朝門口的洗手架走去,準備淨手。他喚長舟來添水,然而長舟不知道去了哪裡並不在院中。
寒酥略遲疑了一下,走過去提起銅壺為他添水——賠罪總要有賠罪的樣子。
在水聲嘩啦里,寒酥眼角的餘光瞟見院子裡有人,她來不及分辨是不是長舟,腦子裡第一個想法就是被人撞見了不好。這樣一分心,她的手一抖,微斜的銅壺立刻傾偏,大量熱水倒出來,又從盆底濺出,濺在她的身上。
她趕忙將銅壺放下,垂眼去看,見自己胸前濕了一大片。
封岌也瞥見了。他隨手扯過架子上的棉帕,剛伸手過去,寒酥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
封岌探手的動作停頓,抬眼看向她。
果真是今時不同往日,曾經她拉著他的手往她懷裡送,今日已經不讓碰了。
他放下手中的棉帕,朝寒酥一步步走過去。
寒酥臉色發白,望著他一步步向後退,直到後脊緊貼著門邊牆壁。門外的腳步聲讓寒酥轉眸,看見剛剛的人確實是長舟。
長舟意識到書房內情景,快步走來將房門關上。
“吱呀”關門聲,讓書房成了無路可逃的牢籠。
寒酥回過頭,封岌已居高臨下立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籠罩,迫使她仰望。
第6章
封岌視線下移,落在寒酥濕了一大片的前襟。
“燙嗎?”他問。
“不,是溫水……”寒酥聲音輕輕的。
封岌不再言,卻未移開目光。
寒酥小心翼翼垂眸望向自己的前襟。冬日寒冷,穿得多,濺過來的水雖不少,卻並沒有濕透,倒也不顯露什麼。寒酥悄悄抬起眼睛瞧著封岌,不知道他為什麼一直這樣看著她……
他不動,寒酥也不敢動,就這樣被逼在這裡僵持著,身後是發涼的牆壁,身前是連喘息也要輕緩的威壓。良久,寒酥輕輕咬了下唇,鼓起些勇氣來,誠懇道:“將軍,我……我別無他法……”
經歷時,寒酥已將自尊踩在了腳底。原以為一切都過去了,沒想到今日承擔,卻要將自尊踩得更碎。
她偏過臉,躲避封岌所帶給她的強大的窒感,卑微又儘量維持著最後的臉面:“還請將軍寬宥。”
她垂在身側的手緊蜷,指尖壓紅了手心。
封岌看向她轉到一旁的側臉,她臉頰蒼白,睫跟已經洇了一點濕。
封岌向後退了一步,寒酥的壓迫感立刻減輕了許多。她轉過臉來,望著封岌走到一旁的洗手架前淨手。
在泠泠水聲里,寒酥忍不住去想他寬宥她了嗎?她心裡含著僥倖與期翼。
“那塊玉佩呢?”封岌拿起棉帕擦手。
寒酥臉頰忽地紅透,理應是她主動將東西歸還,而不是由他先開口要。她一邊在心裡責怪自己攢錢太慢,一邊急說:“後日拿來還給將軍!”
寒酥沒說因為錢還沒攢夠所以不能立刻送過來,一方面她實在難以啟齒,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擔心他只要那塊玉佩並不要她還錢。
她得還錢。
封岌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他知道那塊玉佩仍在她手中,畢竟他派人護送她時曾特別吩咐侍衛若見她典當了東西一律贖回。
可荷包里錢太多,她沒用光,輪不到典當。
寒酥不說理由,封岌也不問。他將淨過手的棉帕放回去,轉身回到桌案後,繼續翻閱著兵書。
寒酥仍舊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在封岌的翻書聲中,寒酥終於開口:“將軍,那我告退了……”
封岌未抬頭,問:“你就這樣出去?”
寒酥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說她身上的衣裳濕了。她垂眸望著自己打濕的衣襟,知道這樣出去被府里的下人瞧見了很不好。
她抬眸望了封岌一眼,再看向一旁的火盆。略遲疑,她走到一旁去搬了一張椅子,椅子被她提抱在懷裡,不讓椅子腿磕地發出聲響免得打擾了將軍讀書。她將椅子放在火盆旁,然後坐下來抻了抻衣襟,盼著衣裳快點干。再一抬頭,發現封岌正看著她。寒酥目光下意識地避開,她剛欲說話,封岌卻先開口。
他說:“你父親是個很有風骨的人。”
寒酥愣了一下,不明白封岌為何突然這樣說。他知道她的父親?下一刻,寒酥略深思他這話含義,臉頰立刻窘得燒紅。
父親是個很有風骨的人,可她不是。
她不知廉恥出賣肉身,撒謊、偷盜,她是與風骨毫不相干的卑劣小人。
寒酥眼睫連續孱顫,立刻垂下眼去,免得被他瞧見眼裡的受傷。
封岌瞧她如此,嘆自己竟這般凶神惡煞將人駭成這樣。
“求生不是錯,變通更不是錯。風骨在心不在跡。”他說,“你亦是。”
寒酥驚愕地抬眸,一雙清亮的眸子裡盈著剛剛險些壓不下去的淚濕。
封岌在看書,故意不去看她眼裡那一丁點意外的喜悅。
可是他猜得到。
半晌,寒酥輕聲:“多謝將軍。”
她垂下眼瞼,纖指抻著衣襟,讓火盆里的暖熱一遍遍溫柔拂來。她望著火苗,悄悄鬆了口氣。
寒酥從封岌那回去,遠遠看見姨母在小院門前徘徊等著她。寒酥加快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