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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扇被推開,封岌站在窗口,雙手撐在窗台上,高大的身軀略俯,帶著點審視意味地俯瞰。
封岌望著撐傘立於雪中的二人慢慢眯了眼,他將目光落在寒酥的身上,開口:“回來。”
寒酥心頭一緊,生怕他說出什麼,趕忙主動對沈約呈說:“想來還是師太醫的事情。”
沈約呈點頭:“那你去。”
寒酥腳步匆匆地回到房中,而沈約呈也轉身去了祖母那邊傳話。
寒酥重新立在屋內。她望向封岌,而他仍舊保持著身軀微俯雙手撐在窗台的姿勢。
他沒轉過身,望著外面的飄雪,說:“把飯吃完。”
寒酥望著他的背影,眸中浮現驚訝。
有求於人的時候總歸要聽話些,寒酥將傘收好放到門口,款步朝膳桌走去。她坐下來,將臉上的面紗解下一側,讓它垂在她臉頰一邊,然後拿起筷子端起碗,望著碗中的白米飯卻遲疑了一下。
——米飯上凹下去的地方,是剛剛封岌吃的兩口。
她的視線又落在手中的筷子。筷子也是封岌剛剛用過的。
唇上的燥熱濕疼似乎突然又來了。
寒酥輕輕舒出一口氣,將筷子尖扎進米飯凹陷下去的地方,再輕輕將最上面那塊地方的米飯朝碗邊撥了撥,去吃下面沒有被封岌碰過的米飯。
封岌在窗前轉過身來,看著她好笑的小動作。
他的目光落過來,寒酥有點不自然地稍微側了側身。她心裡有一絲慶幸,慶幸他立在她左邊。
寒酥鼓起勇氣,低聲說:“不能一直這樣。我是說三郎的事情。”
封岌也不知道為何,每次在寒酥口中聽見“三郎”二字,總覺得十分刺耳。
他臉上的那絲本就很淺薄的笑徹底散了。
寒酥垂眸,繼續說:“將軍有沒有辦法讓他不要再……不要再找我?”
因她這一句話,封岌冷沉的臉色又稍霽。
他說:“欺騙他你失身並沒有用,你要告訴他你心有所屬。”
微頓,封岌略俯身,將手撐在寒酥身側的膳桌,繼續說:“告訴他你有心上人,你滿心都是那個人,再也沒有一絲一厘的空餘放下別人。”
寒酥眼睫孱顫,她將手裡端著的白米飯放下,道:“我實在吃不下了,可不可以不吃了?我得回去了。”
封岌端起桌上的茶壺,在他剛剛用過的茶盞里倒了一杯溫茶,遞給寒酥:“溫溫喉再走。”
寒酥皺眉接過來,小巧的杯子在她纖細的指間輕轉了一下,又下意識再側了一側身子,才硬著頭皮喝下。
封岌深看了一眼她不由自主側身的動作。他視線上移,望向寒酥的臉。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她右臉上端一丁點微腫的痕跡。
封岌沉思著收回視線,又目送她撐傘走進了雪中。
第二天臘月二十九,府里更忙。
一大清早,封岌去青松園練劍時,遠遠看見寒酥帶著侍女出了朝枝閣。她一身素白,鬢間甚至戴著一隻白花。
他練劍完回到銜山閣,招來長舟讓他去問問寒酥去哪。
長舟並未抬步,已經提前知曉寒酥今日要去哪,直接稟告:“表姑娘今天一大早跟三夫人稟告,她想為父親立一個衣冠冢,今天要親自去墳場選址。”
墳場?
封岌沉吟著,將一枚象棋放在棋局。在召長舟進來之前,他在自己跟自己下棋。
他年少時不喜歡下棋這麼磨人的事情,那時候他年少張狂肆意不夠穩重,而這是為將者大忌,所以他才開始讓自己有了下棋的習慣。
棋局未定,他問:“長轅查的事情如何了?”
“最近沒見到人,應該這兩日就能回來復命。”長舟道。
封岌又落一棋。前一刻局勢不明的棋局突然有了定數。殘棋不需再理會,封岌移開目光,望一眼牆上貼的駿馬圖。
“備車。”他說。
寒酥親自帶著人去了墳場挑選立衣冠冢的地方。她說想為父親立衣冠冢,三夫人自然答應。三夫人原本想著讓下人去尋地方便可,可寒酥執意自己去挑選。三夫人念其孝心,亦答應。
寒酥下午才從墳場回來,回來之後沒歇多久,立刻去了廚房,又讓人去請蘇文瑤。
這十二糕又稱十二宴,一共十二種不同糕點。尋一個主題,每一種不同糕點或形或意或名圍繞著這個主題。
是糕點中最高的品階。
寒酥要做的這份十二糕,名情深。
蘇文瑤好奇地詢問:“怎麼是這麼個主題?酥酥是有心上人了嗎?”
寒酥淺笑著搖頭,道:“是姐妹情深。”
這十二糕,是為笙笙做的。
蘇文瑤並沒有多想,這十二糕的主題隨便取的也常見。她坐在寒酥身邊,看著寒酥一雙妙手如何用糕點作畫。
初時,她懷著別樣心思來跟寒酥學做糕點。可是後來卻誠心覺得寒酥做糕點的樣子真是賞心悅目。
有人說君子遠廚皰,下廚這樣的事情總是髒亂油膩的。可寒酥握著一支細筆在糕點上描梅,舉止間皆優雅。她不像在做糕點,更像是在作畫。不,她自己已經融進了畫中。
寒酥將一盒紅豆酥遞給蘇文瑤:“這些你拿回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