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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立刻站起身來,問:“要不要讓太醫診治?缺了什麼藥立刻跟我說!”
“聖上體恤,若能免臣朝議,這傷才會更早痊癒。”
“好好好。”聖上連聲答應,“若身體有恙,朝議自然不必來。有什麼時候,我自會親自召見你。”
封岌望向聖上眉宇間真切的關懷,默默收回目光。
封岌很清楚聖上對他的態度——提防與關懷摻雜著,分不清楚。
封岌離宮前,見到了寒酥考核時畫的那幅畫。
當時來參選的幾個人每人交上一幅畫,由擅丹青的老夫人挑出其中的一半,只剩四人。這四人誰都可以擔任,再有兩位公主在這四個人選中一位。
元敏公主選中的是另一個人,元慧公主選中的人是寒酥。元敏與元慧雖然非同母所生,可因為她們的母妃交情好,她們兩個自小一起長大,關係非常好。元敏公主年長五歲,總是照拂、寵著妹妹。和妹妹有了意見分歧,元敏公主毫不猶豫地依了妹妹的選擇。
而元慧公主選擇寒酥的理由也很簡單。小孩子貪玩,她就想選個年輕不古板的,而且寒酥說不定會教她在臉上畫畫呢?
封岌垂目,視線落在攤開在桌面上寒酥所繪的那幅仙境。
畫面上,下半部分是一個破敗的小庭院,院子裡的桃樹枯了,墜在樹下的鞦韆也斷了,幾個小杌子七倒八歪地停在院子裡,被枯葉掩瞞著。一片蕭瑟之景。一個身量單薄的女郎孤零零立在庭院裡,仰頭望向天幕。
畫面的上半部分,溫柔的雲霧一團團聚集起來,圍出一方畫面。畫面里是一個被精心裝扮的庭院,花滿枝椏,羊角燈晃著旖麗的光。一家人圍坐在雲朵之上。
若仔細去看,才能辨出雲霧圍繞的仙境中的庭院正是畫面下半部分那個殘破的小院落。
所謂仙境,是她回不去的家和過往,找不回的父母家人。
封岌的視線在畫面上那抹似隨時都能被風吹走的倩影上停留了好一陣子。
寒酥被引路太監帶去了元敏公主和元慧公主的住處——琉雅宮。
引路太監帶著寒酥往琉雅宮裡的靜疏閣去,一邊走一邊解釋:“兩位公主平日都在靜疏閣讀書。丹青室在二樓,這邊請。先生的課時表放在書案上,您一會兒記得看看。”
寒酥這才知道她並不需要每日都進宮給兩位公主上課。
到了丹青室,引路太監退下,寒酥款步走向擺在前面的書案。上面放著兩份課時表,一份是兩位公主的全部課程,一份是她需要牢記的上課時間。
寒酥有些驚訝。這兩位公主的課雖然種類多,卻課時少得離譜。比如其中刺繡這一門課,竟一個月只有一次。而她所教的丹青課,一個月也只有四次。
寒酥不由想起昨天晚上封岌對她說的話——你給她們講課,不需要像對你妹妹那麼嚴苛。
她再一次反思自己對妹妹的課業是不是真的過於嚴苛了?
寒酥正想著,宮人稟告兩位公主到了。
寒酥從書案後走出來,對著兩位公主參拜。
元敏公主抬了下手,嬤嬤握著寒酥的小臂阻止了寒酥的動作。
元敏笑一笑:“該是我們像先生行禮。”
元敏和元慧朝著寒酥略屈膝,行了學生禮。雖說屈膝的程度帶著一點敷衍,可畢竟是最貴的公主,能如此已經是極重禮數了。
也就是從元敏公主和元慧公主的這一拜,寒酥從昨日起懸著的心一下子得到了舒緩。
開始上課。
兩位公主在書案後坐下,寒酥也走到了前面的那張書案後。她沒有立刻開始講課,而是先向兩位公主詢問了幾個問題,先摸清她們現在的能力。
結果讓寒酥很意外。兩位公主都沒什麼天賦。元敏公主畫出來的東西烏七八糟,實在是想夸都找不到地方。至於元慧公主……她連握筆的姿勢都不對。線條全是歪的不說,墨點子吧嗒吧嗒地往宣紙上掉。她伸手去蹭,把墨汁蹭到手上玩。
寒酥再一詢問,才知道元慧公主識字量也少得可憐。
元慧公主眨巴著一雙無辜的眼睛望著她,童音稚氣認真問:“先生,這樣畫對嗎?”
寒酥望著她明亮的眼睛,溫柔地笑著搖頭。她親自拿了濕帕子擦去元慧公主手上的墨點子,再握著她的小手,教她如何握筆、如果下筆。
寒酥為上課精心準備的內容,最後什麼也沒用上。她有些惋惜,卻不得不承認這兩位公主確實如封岌所說性子都不錯。她也清楚能哄得這兩位公主歡喜,就能被留下來。
可寒酥心裡有一團說不清楚的霧氣,有點堵得慌。是因為身為金枝玉葉的公主,所以她們可以什麼都不學。而和她們同齡的皇子卻有著十分嚴苛的課程。
對皇子和公主的要求不一樣。
寒酥知道對皇子和公主的要求不一樣是古而有之理所應當,可她心裡有個模糊的認知。她覺得這樣是不對的。
她現在是兩位公主的先生,為師者傳道受業解惑,或許她可以做更多的事情,而不只是哄兩位公主高興。
所以在第一次來給兩位公主上課的時候,寒酥在自己臉上更用心地作畫。她畫了一枝桃,一對燕坐在枝上。
元慧公主瞪圓了眼睛盯著寒酥臉上的畫看傻了眼。她小手指著寒酥臉上的畫,驚呼:“我窗前就有桃枝,坐了小燕子的桃枝!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