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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繼續往赫延王府駛去,車轅碾過磚路的規律響動還有其他車輛經過的聲音,仿佛隔了一個罩子,讓人聽得並不真切。
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之後,封岌突然嘆了口氣,慨然道:“這些事情本來不該你去做。可是我曾答應過我母親,不與皇家人結親,也同樣不殺皇家人。”
後者,他答應得更早。
在還不知道為什麼的時候,他就向母親承諾過。後來知曉了原因,雖覺好笑,卻也堅守。
他向來是個重諾的人。
寒酥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只以為老夫人擔心他惹禍上身,她點頭附和:“遠離皇家人是對的。”
封岌笑笑,說:“晚上帶寒笙去治療眼睛的時候,來我書房一趟,我有東西給你。”
寒酥點點頭,也沒什麼心情提前詢問是何物。
寒酥回去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去安慰妹妹。寒笙和她一起經歷過不少危險,人倒是還淡然。寒酥回來時,寒笙正坐在寒酥的書案後,吹著笛子。
寒酥立在門口聽了一會兒,唇角掛著柔和的淺笑。如今汪文康不再有威脅,姨母會好好照料妹妹,妹妹的眼睛在不久的將來也會治好。
她好像可以安心了。
待寒笙一曲吹完,寒酥才朝她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來。她將妹妹的小手握在掌中,斟酌了言語:“笙笙,如果姐姐不在你身邊,你也要好好的。好好聽姨母的話,更要好好照顧自己。”
寒笙的臉色瞬間嚇白了。她轉過臉來望著姐姐的方向,空洞的眼眶裡迅速蓄滿了淚,也蓄滿了驚懼。她抓著姐姐的手,緊張問:“姐姐要去哪裡?”
寒酥摸摸妹妹的頭,將她拉在懷裡,輕輕拍著妹妹的背:“鄲鄉。”
寒笙吸了吸鼻子,哽聲問:“那是什麼地方?遠不遠?不可以帶著我嗎?”
寒酥忍了忍眼裡的淚,同時也狠下心腸。妹妹一直很懂事,在面對妹妹時,寒酥鮮少敷衍哄騙,習慣於告訴她事實、對她講道理。
“笙笙,你相信爹爹是個壞人,相信爹爹會和北齊人狼狽為奸嗎?”
寒笙哭著搖頭:“誰都可能是壞人,爹爹和姐姐永遠都不可能是壞人!”
“姐姐也不信。所以姐姐要去找爹爹。”寒酥握緊妹妹的手,“但是鄲鄉很遠很遠,路上可能會有危險,姐姐可能……回不來。”
寒笙眼淚吧嗒吧嗒地掉,她死死抓著姐姐的手,哭著問:“不能不去嗎?不可以丟下笙笙!”
寒酥也落下淚來,她說:“笙笙,對姐姐來說沒有誰會比你更重要。如果你要哭著鬧著不要姐姐去,姐姐會留下來。”
“可是,姐姐會不放心不甘心,永遠有一團陰雲籠罩在心裡。笙笙,你希望姐姐一直放心不下一直不甘心嗎?你想和姐姐一起一直擔著反賊之女的罪名嗎?還有父親,父親兩袖清風鞠躬盡瘁多年,他不能擔著這樣的罵名。父親或許有苦衷、或許有危險。姐姐想找到他,或問個清清楚楚、或將父親救出來帶回來!”
寒笙哭著大聲說:“可是你說會有危險,可能再也不回來了……”
“但是也可能一家團聚,”寒酥緊緊握著妹妹的手,“人來塵世一遭,要走的路上有風景有危險,不能畏懼不前。”
“我不!”寒笙哭著死死抱住姐姐的腰。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不能忍受再失去姐姐的風險。
寒酥垂眸,輕輕摸著妹妹的頭,沒再開口。她知道妹妹很懂事,從不是任性哭鬧不講理的孩童。她哭過了,會同意的。她只是需要一點點時間。
傍晚,紅霞燒在天邊時,寒酥要帶妹妹去銜山閣。兩個人都哭過,寒酥先給妹妹洗了一把臉,再自己洗去臉上的淚漬。
對鏡擦拭水痕的時候,寒酥不經意一掃,發現臉上的疤痕淡了許多。她更湊近些看,用弓起的食指沿著右臉上的疤痕輕輕撫壓而過。
寒笙蔫頭耷腦地立在一邊,不吭聲,等著姐姐牽起她的手往銜山閣去。一路上,她也始終耷拉著小腦袋,嘴巴扁扁。
寒酥將妹妹交給師從初手中,師從初牽著寒笙進了裡間。他見寒笙呆呆站在那兒,彎腰將她抱起來,放在椅子上,溫聲問:“笙笙怎麼了?”
寒笙吸了吸鼻子,突然掉下淚珠。
剛剛在路上時,她便想哭了,可是不想讓姐姐擔心,一直忍著。現在姐姐不在她身邊,她眼淚再也忍不住,一顆接著一顆不停地往下掉。她怕姐姐還在外面聽見她的哭聲,她雙手交疊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眼淚很快染濕了她的小手。
師從初慌了神,趕忙將手裡的銀針放下,彎下腰來給她擦眼淚:“笙笙不哭了,告訴哥哥發生什麼事情了?”
寒笙想說話,可是滿嘴的哭腔,一個字也吐出來。
師從初輕輕拍著她的背,一下又一下。過去了許久,寒笙終於慢慢止住了心裡的委屈和害怕,她摸索著去抓師從初的衣角。
“哥哥……我害怕……”
“怕什麼?”師從初將她的手握在掌中,溫暖從她的手背慢慢遞進她心裡,讓寒笙稍微緩過來些。她哭著說:“哥哥,如果你的親人要暫時離開你去做一件危險的事情!你一想到要和她分開就害怕得不得了。可是……可是你又知道不能阻攔她,那怎麼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