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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岌輕頷首:“你說。”
寒酥一五一十將自己聽來的話轉述給封岌。封岌仍舊俯瞰著窗外。外面剛剛開始飄起細碎的小雪花,路上行人腳步卻仍舊悠閒。
“知道了。”封岌很平靜,臉上沒什麼表情。
寒酥遲疑了一下,再開口:“將軍,我懷疑五皇子是故意說給我聽的。”
封岌這才將目光從窗外收回來,側轉過身望向寒酥。
“這樣的密謀不應該在人來人往的吟藝樓談論,也不該輕易被我聽見。”寒酥想了想,“所以我懷疑五皇子因為知道我和您……我和您的關係,所以故意說給我聽,再讓我轉述給您。”
封岌望著寒酥的目光里便多出了幾分讚賞之意。
他唇畔勾勒出一絲淺笑,道:“原來你也會關心我的安危。”
寒酥微怔,有一點彆扭地移開了視線,然後才後知後覺自己戴著帷帽,他看不見自己的表情。她一本正經地說:“您對大荊有恩,只要不是黑了心腸之人,大荊子民沒有人會不關心您的安危。”
封岌飲了酒,有一些懶倦。他略靠在窗口,聽著外面的熱鬧,用一種散漫的語氣詢問:“位高權重被所有人畢恭畢敬對待,擇一鳥語花香之地悠然山野間。這二者,你喜歡什麼?”
寒酥細細琢磨著封岌這話,沒有草率回答。
這人世間,很多時候都是被動選擇,哪裡能那麼順心順意。寒酥避而不答,而是道:“將軍,您可考慮過以後?功高蓋主會不會是一種隱患。”
話一出口,寒酥立刻緊抿了唇。她有些後悔這麼說,因為她覺得自己沒有資格說這話。她越矩了。
封岌笑笑,道:“人,有些把柄放在明面上,會讓一些人更放心。”
寒酥確實不懂。她皺著眉,仔細琢磨封岌這話。
封岌卻已經抬步,經過她身邊往外走。他立在門口回望:“走啊。”
“去哪?”寒酥轉過身,帷帽的輕紗跟著白漣般輕晃。
“回家。”
他站在門口,語氣隨意地說著回家。寒酥茫然了一下,對這樣的封岌有一點不適應。或者說,對兩個人之間這樣熟稔的交談有些不適應。
寒酥跟著封岌走出吟藝樓,翠微已經準備好馬車。她還沒登車,封岌已經先一步上了她的車。
寒酥蹙眉,也不好當眾將封岌從馬車上攆下來,只好默默鑽進了馬車,在他身邊坐下。
馬車剛駛動,車廂便晃了一下。寒酥的身子跟著微晃,不過是細小的幅度,卻讓她帷帽的帽沿碰到了封岌的臉。
封岌略朝一側避了一下,沒說什麼。
車廂里狹窄,帷帽難免磕碰著他。寒酥將裡面垂在臉頰一側的面紗戴上,才把帷帽摘下來,規矩放在膝上。
她悄悄望向封岌,見他正閉目養神。
是因為又飲多了酒嗎?
馬車快到赫延王府時,突然被叫停。
“表妹。”程元頌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寒酥訝然,望一眼封岌還合著眼,她起身下了車。
程元頌剛去赫延王府尋寒酥撲了個空,沒想到在路上碰見寒酥。雪不知不覺下大,他站在雪地里,臉上帶著與人打架後的淤青。他眉頭緊鎖,整個人都很憔悴。
寒酥瞧他臉上的傷很驚訝。在寒酥的印象里,表哥一直是個養尊處優的精貴公子,可從未見過、聽過他與人打架。
“表哥這是怎麼了?”
程元頌沒有回答,他望著寒酥,說:“我考慮了很多天,終於決定來見你,來求娶。”
寒酥愣住。
程元頌於寒酥而言,是小時候的玩伴,也是兄長一樣的存在。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一身狼狽站在她面前說著求娶的話。
“我已經離開了程家,沒有其他人。日後只我們兩個人生活。”程元頌再往前邁出一步,想去拉寒酥的手。
寒酥向後退了一步。
寒酥望著他,非常冷靜地說:“表哥,你的求娶是愧疚。因為你將我臉上的傷歸於程家的責任,歸於你的責任。”
程元頌確實這樣認為。他已經快被愧疚逼瘋了。
“你覺得我毀容嫁不出去,你出於愧疚來求娶,這是對我的同情,也是對我的侮辱。”
“我沒有!”程元頌急道,“我怎麼會想要侮辱你?我沒有這個意思!”
“劃傷臉是我自己的選擇,我從未怪過表哥,表哥也不必一直耿耿於懷困在自責之中。時間不會倒流,人總要往前看。表哥應該去求娶真心喜歡的女郎,而我也值得更純粹的求娶。”
程元頌怔立在那裡,疲憊的雙眼浮現困惑和掙扎。
寒酥福了一禮,轉身重新登上馬車。
她望一眼仍合著眼的封岌,輕蹙了下眉,硬著頭皮在他身邊坐下。她不會不知道封岌極其討厭她和旁的郎君走得近。
馬車重新行駛,封岌也終於開口。
他語氣平靜,沒有冷意與怒意。他問:“你什麼時候能拿出那樣的氣勢與我說話?”
“啊?”寒酥懷疑自己聽錯了。
封岌睜開眼睛,看向她。
寒酥別開眼,低聲:“將軍位高權重,與別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