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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酥立在燈下,晃動的燈光將她鬢間的一點碎發照得搖曳似燃。
封岌望著她,多加了一句:“元宵前會回來。”
寒酥眼睫輕顫望了他一眼,沒有接話。他不應該跟她解釋這一句的,她心虛,怕被旁人聽出有異。
可偏偏封岌仍是沒有走,繼續道:“師元良不日抵達。長舟在府里,有事去尋他。”
師元良!
寒酥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浮出一抹笑。她點頭:“多謝將軍!將軍路上當心!”
分明知道她是因為師元良快到了才高興起來順口一句關切的話,封岌還是因為那句“路上當心”,心情稍好了一些。
軍隊在前街等待,封岌沒有再多言,調轉馬頭,筆直的長腿夾住馬腹,縱馬前行。夜風將他身上的衣袍吹得凌冽。
寒酥望著封岌遠去的背影,心道即使不穿鎧甲,只是便服,只要他想,那種將帥之威依然令人生畏也生敬。
“姐姐。”寒笙去拉寒酥的手,“給我治眼睛的那個好厲害的太醫要來了嗎?”
“是。”寒酥笑起來。
聽了姐妹兩個人的對話,祁朔才將目送封岌的目光收回來,問:“赫延王給笙笙尋了太醫治眼睛?笙笙的眼盲可還能醫?”
若寒笙的眼睛能治好,祁朔自然也高興。
“能不能醫還要等見了太醫才知道。不過我覺得笙笙的眼睛一定能醫好。”寒酥道。
祁朔點頭:“會的。”
微頓,祁朔又說:“赫延王和我想的不太一樣。原以為是個很兇悍威嚴的長輩。沒想到卻很隨和,會避免馬蹄踐踏帷帽,也會關心借住在府里的孩子的眼疾。”
寒笙微微用力握了一下手中的帷帽,沉默了一息,才道:“時候不早了,你再不回家要徹底天黑了。”
祁朔對寒酥說的話,因封岌的突然出現而打斷。他望著寒酥稍微等了一會兒,也沒見到寒酥的回應。
祁朔也不急於一時過分逼迫,而是相約:“過幾日家裡要去寺里,你和笙笙一起去吧。”
言罷,他甚至沒有給寒酥拒絕的機會,直接對寒笙道:“有山芙跟你說的雙鯉糕。”
寒笙的唇角翹起來。
寒酥若有所思地望著妹妹翹起的唇角。她不得不承認,自父親去後,今天確實是妹妹笑得最開心的一日。
寒酥目送祁朔離開,牽著妹妹的手轉身往府里去。一路上,笙笙仍開心地跟她說著祁山芙。
回到朝枝閣,寒酥安頓了妹妹,回到自己房間時,一眼看見窗下的那盆綠萼梅。那些帶著花香的靜好過往一下子浮現在她眼前。她駐足凝視著這株綠萼梅好一會兒,才轉身走到桌旁拿了卷書冊來讀。
抽屜里的正字冊上,已經標了好幾個正字了。
闃無人聲的深夜,寒酥睡下時,封岌迎著風雪還在趕往鹽張莊的路上。刀割的冬夜寒風吹在他稜角分明的面龐,讓他帶著怒意的面容更顯森寒。
大軍歸京時,他命令手下的人分撥撤離順路剿匪。他手下十八將,今日最小的一將在剿匪時身隕。
一個立志熱血灑疆場的少年,沒能英烈地死在疆場上,卻死在了同胞匪賊手中,實在可氣又唏噓。
年少時,封岌恨極了讓無數家庭妻離子散的北齊人。後來又恨起大荊的匪賊污臣。前陣無數將士死無葬身之地,而這些人不僅沒有將一身武力發揮到前線,還向自己的同胞插刀,可恨至極。
黎明前的至暗時刻,封岌策馬趕到鹽張莊,追上慌忙奔逃報信的小匪。他手中長刀刺過,噴濺的鮮血灑亮了漆夜。又些許血滴濺在他威嚴的面龐。
“一個不留。”
染血的長刀被他擲插於雪地,發出一陣嗡鳴。
這世間事都會發生變化,人也會跟著變化。就像年少時的他也不會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對同胞子民下達這樣的命令。
廝殺聲就在耳畔。往日裡氣焰囂張的山匪在軍隊的絞殺之下不堪一擊。有人跪地求饒,發誓不再行惡願意跟隨將軍入軍營。
封岌冷眼睥著,絲毫不為之所動。
曾向百姓揮刀之人不配進他的軍營。他的軍令也從未有收回之時。
天光大亮之時,黎明照亮的不是往日靜逸的小山莊,而是一片血海屍身。
封岌坐下的烈馬似乎有些沒盡興,沾了血的前蹄無聊地在原地踩來踩去。
封岌的視線卻被身側的一株紅梅吸引。紅梅紅得嬌艷欲滴,深看才知其上濺了一點人血。
封岌伸手,用指腹將花瓣上沾染的那一點鮮血小心抹去。
接下來的幾日,封岌繼續在鹽張莊及周圍剿匪,所到之處匪賊驚慌四散不堪一擊。每當封岌到了一處或離開一處,當日百姓必然夾道相望。這些百姓里往日就算沒有遭受土匪的侵害,也都曾為山上的匪賊膽戰心驚。如今望著率軍而來的赫延王,個個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比前幾日過年時還要開心。
赫延王府里,寒酥這幾日的生活十分平靜。她得了閒就去吟藝樓跟沅娘學笛子,也慢慢接觸了琴、箏、琵琶等樂器。
年已過完,青古書齋重新營業,她又開始從那裡接抄書的活計。
她再就是陪著祁夫人和祁山芙採買東西了幾次。祁家才歸京,日後要常住,自然要置辦很多東西。祁夫人腿腳不方便,祁山芙年紀又小。寒酥盡心盡力地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