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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不禁莞爾,“他的話先生您倒也信。”
冉栗搖搖頭,將三沸之後的茶湯慢慢的呈了出來,倒進茶碗裡,就看著澄清的茶湯落下,茶碗裡有一朵牡丹漸漸開放,當開全的時候,正好滿了茶碗,他將這碗茶遞給了林氏,又將茶湯煮上,這次才放入冰片,胡椒等物,方是當時人們所喝慣的。
林氏瞪著茶湯看了好久後方才小心的品了一口,因為這到底不是當時人們所見慣的,隨之便咦了一聲,“沒了雜七雜八的東西,倒是別有清香。”說著還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我一開始還以為會是苦的呢。”
冉栗笑道:“誰說不是?阿苓煮的時候,要不是她強壓著我給我灌了下去,我才不肯嘗呢。我這一把年紀,都有外孫女和外孫了,夫人您可是不知道,我可是被這群孩子給笑話了個夠嗆。”
冉苓連菜都不會炒,難免冉栗覺得從冉苓手裡出來的東西不能吃。
林氏笑了笑,將茶碗放下,道:“先生其實我今日來是有事相求。”她一彎唇,“想來初蘅那孩子也跟你說過了吧。”
冉栗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我知道,”他終於把臉上的笑給收了起來,形容肅穆,有幾分當日太子少傅的氣派在其中了。
“我既然答應了七娘子回去再想想,自然說話算數,所以老夫想著,不如這樣公平一些,夫人您用三個問題的答案來說服我。”冉栗伸出三根手指跟林氏說著,“一是您為什麼要爭書院,二是您打算日後如何發展江州書院,三是您對如今朝政了解多少。”他一攤手,“夫人請吧,老朽洗耳恭聽。”
林氏轉了轉茶碗,平靜的笑了笑,道:“那我就答先生這三問。”
林氏站起身來,“第一我並不是為了爭書院,當然您也能想到,這事情是有幾分私心在其中的,我承認,我是一個母親,多少會為了自己的孩子做打算,但是書院是我和大郎半生心血,我不忍心看著書院在我丈夫二弟手中毀於一旦。”
“毀於一旦何解?”
林氏眉毛一揚,眉間花鈿流光溢彩越發奪目,“書院夫子有南黨北黨,書院學生有南黨北黨,學生的父母也不一定都是站在一個政治立場上的,如今宣宗即位,在文有南北之爭,在外自從承天女皇過世之後,突厥頻頻異動,在武也是節度使一派,京中一派,如今節度使一派勢力衰微,攀附南黨,敢問若是胡正述這個南黨中人出掌書院,勢必會導致書院成為政治博弈的犧牲品。”
“若是二弟出掌書院,江州書院基本上就是上一個洛陽書院。”
洛陽書院乃承天女帝所建,是為大周三大書院之首,可惜最後毀於夫子和書院的管理者意見不一的黨爭問題上了。
這些冉栗也心裡有數。
不然他也不會答應說是見見林氏。
“再者,”林氏話鋒一轉,“南黨掌書院,勢必少不了會打壓北黨,這便和書院一開始的目的不一樣了。”
冉栗也不點頭,也不搖頭,不說是,不否認,而是問道:“我問的是您為什麼要爭書院?”
林氏頓了頓,徑直道:“不為什麼,我喜歡。”
胡初蘅說的好,對於冉栗這種有才但脾氣古怪的人,先是動之情,曉之禮,走不通的時候便劍走偏鋒。
冉栗果然捋鬍子的手一頓,眉目間的凌厲之氣和緩了許多。
“那第二個問題呢?”
“這個倒是要問先生你們了。”林氏笑著回答道,“我是一介女流,不怕你們知道,我在家裡的時候是庶出,我母親不過是一個舞姬,雖然是被嫡母養大,但是眼界深遠不及先生您,所以若這個問題是基於前一問的基礎上的,那我的答案是先生你們這些夫子打算怎麼發展江州書院便是我的打算。”
冉栗搖了搖頭,“夫人您這可是有幾分不道義了。”
林氏沉著的看了冉栗一眼,“先生此答和第一問有異曲同工之處。”
冉栗莞爾,“到底是林宜陽的女兒,當日林宜陽便三寸不爛之舌傲視朝堂,歷三朝動亂全身而退,就是老朽也不得不說句佩服佩服。”
反諷的意味越發的濃重。
林氏也知道當日自己父親是怎麼全身而退的。
倒戈,不斷的倒戈。
這也是最最讓一些世人所不齒的,尤其是像冉栗這種讀書人。
“先生您謬讚了。”林氏深吸了一口氣,手下意識的抓緊了裙子,又鬆開,才說道:“家父不過是投機之輩,哪來的佩服?”
這話她是不得不說。
平心而論,林宜陽作為父親,對林氏還算好,起碼讓她自己選夫,這已經是很多死板的白身人家嫡出娘子也未必有的特權,聽一些下人們說起當日的往事,應該對林氏的母親安氏也算是不錯。
說實話,她們父女的關係還湊合,即便是和瑞檀瑞梧這兩個嫡女比起來,她這個庶女和父親互相利用的比重大了一些。
但是事到如今,不能因為這麼一句話不說而功虧一簣,但是話說出口,林氏就覺得彆扭的不行。
到底也是父女一場。
不過冉栗沒注意林氏心裡的糾結,或者是注意到了也沒想去點破,對於林氏的回答還算是滿意,“那第三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