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頁
更不必說行刺者怎麼會大庭廣眾之下,供出幕後主使?
但是此事一出,突厥便占理,是戰是和,周朝可能都需要讓一步了,而胡瓊,極有可能便成為了一個犧牲品。
若皇帝有意動胡瓊,這便是契機,因為他至少需要給南突厥金燕公主一個交代,但也會是拿著胡楠持劍入室的由子發作,若無意,那麼便是示恩,以兩國交兵的代價,來保全周朝丞相。
初蘅第一反應便是去看鄭玖。
這是鄭玖的計劃嗎?鄭玖是這一系列的幕後指使嗎?她下意識的想法,便是這一切是鄭玖在幕後主導。
但是鄭玖也是一臉茫然,目瞪口呆的看著胡楠,之後打了一個激靈,回頭看著初蘅。
兩個人目光交匯,都明白了此事不是對方所為,便齊齊的將疑問的眼神投向了初曉。
“御前動兵戈,你放肆。”杜晴霍然起身,戴著墨綠貓眼石扳指映著日光,熠熠生輝,當真如果貓眼睛一般,扳指寶石中間抹過細長杏仁狀的黃色亮帶,她將矛頭直指胡楠,“你可是要行刺?”
胡楠愣了,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的手。
胡瓊出列,跪地,道:“臣冤枉,臣子冤枉,請陛下明察。”說罷,拉著胡楠跪地,兩人便重重磕下。
宣宗沒有說話。
此時景照容卻走到宣宗面前低聲說了兩句話,宣宗眉頭猛地一皺,略點了點頭,之後便回到了原位坐了下來。
她此時到不著急了。
這時候她丈夫池筱低聲問道:“你說了什麼?”他原本便在禁衛任職,對這些事情的大小嚴重程度,自然是心中有數。
景照容笑了笑,“你一會兒便知。”
初曉目瞪口呆的看著金燕公主,敏銳的撲捉到了她母親舉金杯,輕輕抿了一口,臉上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但是她緊緊地盯著胡楠,隱約有幾分茫然和惱怒慢慢的浮上她那雖然經歷大漠風霜,但仍保養良好的臉龐。
蒼天,初曉險些驚呼。
初曉這種素來沒什麼心眼的能看得出來,初蘅和鄭玖都偏向於算計人心而非算計事的類型,即便是全場都亂鬨鬨的,士兵來往,突厥這邊帶來的親兵也將金燕和初曉擋在身後,但他們仍然將金燕的反應也攬入眼底。
為了突厥的利益,可能犧牲一個兒子不算是什麼。
在皇家,親情素來稀薄。
春秋列國志曾載,齊人為求軍職,以示效忠,不惜殺妻烹子。
金燕膝下一女三子,再算上初曉,便是二女三子,除了初曉父親是周朝人,如出任可汗可能立不住腳,其餘隨便哪一個推出來,都是可以的。
初蘅下意識的一按桌子。
真是豁得出去。
金燕緩緩的放下酒杯,收斂笑意,眼眶一紅,先淡然起身,然後才跌跌撞撞的推開親衛,撲了過去,抱著兒子的屍體,用突厥話不知道在說什麼。
萬泉戳在那裡,先用袖子擦臉,之後擦不乾淨,索性拿出帕子,把用來喝交杯酒的銀壺輕輕提起,傾倒,之後將臉上的血擦了一個乾乾淨淨。
之後便走上高台,行禮道:“聖人,臣受驚,不知可否告退。”
宣宗哪裡還有心思在意萬泉,神色陰晴不定,也一言不發,冷然看著大明宮裡的熱鬧,聽見萬泉的話,二話不說的擺了擺手。
萬泉告退。
不多時,全場已經被安置了下來,除了突厥的親衛和天水衛的將士仍舊是劍拔弓張,銀弓拉滿,箭上弦,盾牌都舉了出來,日光之下,銀色點點,兩者對峙,周服銀,突厥服黑,都等著進一步的發話。
金燕抹了抹眼淚,說了一句突厥話,突厥的親衛便將弓放下。
景照容看向宣宗,宣宗微微的點了點頭,景照容便仰頭一揮手,打了一個手勢,天水衛的人便將弓弦鬆了,但箭仍舊押在弦上,隨時等著再次張弓。
金燕這時候走上高台,腰板筆直,頭仰起,玉佩瓔珞叮噹作響,眼睛通紅,卻不失一分一毫公主的尊嚴,胡服劍袖,長發飛揚,如同眼妝暈開之後那一抹紅色的凌厲。
“大周皇帝。”她這般開腔,“此事若周朝能予我突厥一個說法,我們也是通情達理之人,若不行,或不能,那麼就別怪我等,刀劍相逼,舉傾國之力復之。”
金燕是用漢語說話,語氣極端生硬,說的也特別的慢,但是措辭還算是斟酌的不錯,有氣勢,但有進退。
宣宗尚未答話,初蘅便起身說道:“周朝乃天子之國,是為君,突厥為屬國,是為臣子,生死之事,周律周法自有定論,自會予公主陛下一個交代,但公主陛下如此咄咄相逼,莫不成是各種自有隱情,怕夜長夢多?”
周圍安靜了一下,都在考慮這種說法是不是站得住腳。
雖然此時聽來有幾分詭辯的感覺,但是確實是最有效的一個答案。
金燕冷笑,“胡祭酒什麼意思?”
她還是聽出來了初蘅的話外之音。
初蘅道:“字面意思。”
金燕馬上跟宣宗說道:“我素日聽聞周朝乃禮儀之邦,但隨便一個臣子,居然跟我如此出言不遜,還影射我不惜殺子求利,此事有辱我突厥顏面,望陛下嚴查。”
宣宗敲了敲龍椅的扶手,看著雲渦之上的八寶寶石,摸著紅玉髓,半晌後說道:“此事朕定會給你一個答覆,請公主在客棧靜待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