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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戮捏著披風的邊角,還想再說兩句。
溫旻卻勸道:“白兄自是擔心顧前輩的,這點兄弟明白。但顧前輩有爨少莊主相陪,一定平安。等這陣子過去,顧前輩心思稍轉,你我再一起去看他豈不更好。我們早就說過,要為孤山與維摩宗和解做點事的,對不對?
“現呂前輩在此養傷,是眼前的大事。白兄且好生休息,養足了精神多多照看呂前輩。其他的事若一時想不通便暫時不要去理會。時間那麼多,還怕尋不到解決的法子了?”
這通勸言辭懇切、條理清晰,語調更是溫柔寬和。金不戮被勸得兩眼直愣愣,痴痴地望著溫旻想:是了,小旻說的有道理……事情那麼多,三天三夜也論不完,一個勁胡思亂想完全幫不上忙。
又想著:小旻就是這樣的……他明明惦記著維摩宗的,卻將我的事也安排清楚了。
小旻天生聰明,能將所有事情都理順。即便一時理不順的,也能讓自己不去胡思亂想。
我……我……總之,我就依小旻所說,先照顧虎伯。等虎伯傷好些了,便去尋莫揚哥問問師父的下落。
不知師父肯不肯見我。他若見了我,一定會問我將自己的事想清楚了沒。我,我……
金不戮也需時間思索與整理。起先他一時氣懵了頭,有些憋住。現在明白自己還有同門要照顧,嘴巴便再沒那麼倔,態度也沒那麼生硬。只默默地發愣,打算天亮後再去看看虎伯呂劍吾,便裹著溫旻給的披風昏昏沉沉地靠樹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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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宿,臨近早飯十分,突然聽聞木范婕在遠處叫:“鬼面小顧白大哥,快來看看你家師弟!”聲音不好,帶著驚慌和傷心。
她說的是呂劍吾。
金不戮聞言大驚,跑去呂劍吾的房間,連披風掉了都沒反應。
溫旻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披風,沒有緊跟著“白兄”而去,卻先問木范婕到底如何。
原來,呂劍吾被爨莫揚送到木范婕身邊,立刻得到醫治,還有明月山莊的幾個人守護。後跟著簡易遙被送來此處農家,明月山莊不能留人再跟,便是金不戮和木范婕照顧他。
他已漸漸好轉。後木范婕需專心醫治簡易遙,也覺得呂劍吾再無大礙,便只在用餐時過來看望和診脈,昨晚還親眼看著呂劍吾喝了一碗粥,一切如常。
可是,過了一夜,木范婕又出來為呂劍吾送早飯、把脈,卻發現他竟自己動手將繃帶全拆了,人也已經不太好了。
木范婕此前壓根沒遇見過治不好的病人,對溫旻說完來龍去脈,哭著道:“呂前輩本好好的。昨天見過了鬼面小顧白大哥,可能是聊到了顧大俠的什麼事,今早便這樣了……
“醫術治人身,可心病難救。不知,不知他心裡怎麼想的……只怕已沒了活著的意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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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戮衝進呂劍吾房中,見他身上纏了一層新的白布,是木范婕幫忙剛換的。
可那白布又重新開始滲血,呂劍吾的內息也已完全紊亂,在床上撐著,只剩一口氣了。
金不戮昨天看過呂劍吾,當時便覺得虎伯聽了顧白的決斷後神情有些怪異。而今見他這樣,多少猜到了虎伯已耗盡心氣、油盡燈枯。
呂劍吾蒼白的臉上露出個寬和的笑,剛想對金不戮說什麼,發現溫旻竟跟在後邊進來了,立刻緊閉雙唇,一言不發。
溫旻聽完木范婕所說就來看望他的“白兄”和呂劍吾。剛邁腿進屋便見呂劍那防備的眼神,便沒繼續往內走,而是對金不戮道了句:“白兄、呂前輩,我去外面喝口水。有事叫我便是。”
溫旻一走,呂劍吾放鬆了心神,看向金不戮的獨眼裡又湧上舊日的慈愛眸光。
金不戮想哭泣,又怕惹虎伯傷心。只壓抑著一抽一抽,搖晃呂劍吾的手:“虎伯這是為何?!小婕明明說你快要好了……”
呂劍吾顫微微卻慈愛地叫了聲:“少爺……”
只這一聲,頃刻間將金不戮拽回南海的童年。
老家的龍眼樹,父親,阿鷹……成長的喜悅,金家堡的房子,慈愛的目光,南海的海浪……
這些回憶如此深刻,鮮明如昨,卻一個個地遠去。而今,虎伯也要離開他了。
金不戮想到這些,指甲幾乎掐進呂劍吾乾癟的手裡。
呂劍吾吃力地用另一隻手拍拍金不戮的,虛弱的話語慈愛又愧疚:“少爺,我做了許多對不住你的事,臨走還讓你哭一回。”
金不戮抽噎道:“什麼對不住?虎伯莫要亂講,你若離開我才是真的對我不住!”
呂劍吾笑著搖頭,緩慢說道:“少爺聽我講——先生操勞這許久,終於了無牽掛。少爺你也已長大成人,我便放心啦。”
眼神一狠,轉而又有些釋然:“簡易遙那魔頭……先生已替我孤山做了決策,我也已經盡力啦……下去以後若碰見那些個師兄師弟,他們誰敢再說我偏心鷹系一支,我便要問問,‘你們有誰碰到過簡魔頭一絲絲衣角?更別說如掌劍師兄那般將魔頭重傷’!
“少爺,如今我心裡已無牽掛,早該去給老爺賠罪。唯一的牽掛,便是想知道阿鷹和小黠慧師弟在下面快活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