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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戮被這麼一看,完全醒了。改口道:“沈知行……徒兒見到沈知行了……師父,您怎麼在此?”
他驚懼地想了想:“難道說,師父和沈……知行動手了?!”
顧白並未理會這些問題。目光里含著責備:“你還知自己撞到了沈知行?遼兒,你去年化身白丁鬧騰一氣,我來不及管。今年又跑來鄴京。是不是已做好了身份泄露的準備?”
金不戮垂頭認錯,本能扶了扶面具,卻發現臉上早沒遮擋了。
他慌張地亂看,見泉邊擺著自己的馬頭明王面具、白丁頭套和劍。驚呼道:“沈知行知道我的身份了?!……那師父呢?!”
顧白起身,負手走了幾步。輕嘆道:“岩祝和白祉仗義豪爽,對我孤山派有恩。你為他們的事進京,情有可原。只是太過危險,便快回去吧。他們的仇,為師來辦。”
金不戮明白師父和自己的身份都未泄露,鬆了口氣。
又想到今日總算報了個仇。不免為兩位哥哥流下淚來。
顧白想要冷起眼神,警告徒兒莫太過軟弱。卻忍不住先行陷入哀傷。
今天他見了不該見的人,方才血脈亂行。現在雖已恢復,可聲音還有些虛。這麼一來,音調便如風中的雨,是向遠方飄著的:
“魔宗陰狠,害死過多少人。你還要同沈知行的大徒弟做朋友麼。”
金不戮忙擦乾眼淚道:“師父說的是。但小旻這次是來幫忙的。若沒有他,只怕傷亡更重。”
“小旻”二字一出口,顧白舉掌便要打。
金不戮被師父打過一次,著實心有餘悸。閉眼抱頭,露出怯生生的小孩子模樣。
顧白打過徒兒之後,自己也疼得跟著犯了病。一看金不戮這副模樣,哪裡還下得去手呢。
他的手掌未落,眼圈也跟著紅了。生生停在那裡,再也打不下去。
金不戮閉著眼睛領打,等了半天沒見動靜。睜開一隻眼偷偷去看,正瞧見師父無聲地落淚。
顧白注重言傳身教。知道金不戮愛哭,便儘量在徒兒面前沉穩剛毅,將自己軟弱的一面藏得徹底。
可今天,他所有的心思全亂了。見徒兒看到自己流淚,以袖掩面轉過身去。
金不戮以為是自己將師父氣壞了,也大哭了出來。撲進顧白懷中,泣不成聲地認錯。
一時間,師徒兩人抱在一起。一個拼命忍哭,一個大哭出聲。各自懷著無法言明的心事,相對流淚。
還是顧白先收起了淚意。
擁著金不戮,撫摸他滾亂了的烏髮。聲音裡帶著無奈:“你大了,有自己的想法,為師又能怎樣?大不了多從魔宗的人手裡救你幾次。最後被誰發現了身份,便拼了算了。”
“不是的師父!徒兒錯了,徒兒再也不敢連累師父……”
金不戮望著師父曳地的白髮,哭著問:“師父,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我們孤山如此悽慘,而今還連累了三十二路和明月山莊的哥哥們。”
“怎麼回事?你自己不知道麼?”顧白看住徒兒,“我孤山被沈知行滅門,你娘親也被魔宗害死。”
想到娘親,金不戮眼中閃出一道恨意。可又想到昏迷前所見的沈知行,心中又生了不安:“可是……”
可是沈叔叔那丟魂落魄的模樣,怎會是狠心滅我師門的壞人。
“徒兒看沈知行似有悔過之意。他是被利用的吧?……簡易遙才是那最壞的惡人。對不對,師父?”
顧白眼中慟色一閃:“悔過?……你見過一個悔過的兇手,日夜留在同黨身邊的麼。”
金不戮一愣,再不敢多問。顧白也陷入了沉沉的回憶。
一對師徒默默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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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許久,金不戮抬起頭:“師父,接下來怎麼辦?”
顧白嘆了口氣:“此仇牽連越發之多,不能再等。我將快速了結洛陽案,待能重掌平安治軍,便殺上小五台山。”
金不戮急道:“我同師父一起!”
“不,遼兒。你即刻啟程回南海。平安治與魔宗相鬥,江湖必定大亂,少不得權勢翻轉。到時你便以孤山派新任掌門的身份振臂一呼,定有人願意追隨。”
“掌門?我不……”
“莫要優柔寡斷——我派掌門並無信物,都是前任掌門在眾弟子面前宣告。現在孤山人丁稀少,到時你恢復雙腿,在武林眾人面前顯露孤山劍法,便算宣告。”
“……莫揚哥他們呢?”
“洛陽案一結,魔宗真面目敗露。到時我讓蕭梧岐在皇帝面前為他們辯言,說所有都是魔宗之過。”
“那師父呢?您才是我孤山派的掌門啊!”
“我不是掌門。你也不必管我。”
此番話破釜沉舟之意明顯,嚇得金不戮連連搖頭:“不!我不要師父犧牲!”
顧白提高了聲音:“大膽!”
金不戮抱住師父的腿:“徒兒怎敢大膽違抗師父?但孤山祖訓,‘孤山乃眾人之孤山,掌劍弟子與掌門共議大事’。徒兒身為掌劍弟子,不要見師父去送死!更不要一人躲在大家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