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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便只恨簡易遙了。簡易遙才是那背後操縱一切的惡人,遠處孤山之仇、亡母之恨,近日金家堡祖墳之變,他都充當了什麼角色?!
“可後來簡易遙竟成了你的簡師父!”金不戮痛不欲生,捂著臉啜泣,“維摩宗里全是壞人,我好怕他也是在利用你。可沒想那樣一個大魔頭,居然真的肯對你好。簡易遙傳你功夫、教你東西,你也敬他愛他,我好生為難……
“後來沈叔叔為了莫揚哥和我師父將手臂斬斷了,他可是一代快劍啊!我好難過,你也那麼傷心,我突然就不想報仇了,想讓一切就隨沈叔叔的手臂一起了斷。只要他和我師父好好地在一起,那便好。
“再後來……你都知道了。世事難料,師父他們三人都是天上謫仙,前輩們的事,我一個凡人永遠猜不到。”
金不戮擦擦淚花,哀傷而自責:“當年之事自然已經過去了。可自始至終,和我都沒什麼關係。
“我既沒有報仇,也沒幫上師父什麼忙。師父了結一切,要我將自己的事想清楚即可。可我是個不肖徒,我,我什麼都沒有了,身邊只有你。所以我什麼都沒想清楚,只想護著你。管他南海還是小五台山,邕州也沒關係,我都願意跟著。只要你不受半點傷害便好了。
“……我不及師父,我終究是個沒出息的……”
他有很多身份。是金家堡的堡主,是孤山派的弟子,是維摩宗代右護法的愛人,是明月山莊莊主的兄弟。
可金不戮又誰都不是。縱然時光流逝,仇恨已泯。他也只是個放棄報仇的兒子、無能為力的掌劍弟子,親眼目睹兄弟的姐姐被殺卻礙於身份而無法明說……
有誰能坦然直面如此複雜的一切?
四年來顧白要他想清楚。可歲月更深,虛假的鮮花愈美,連根拽出時的傷口越大,哪還能再回首呢?
金不戮是難以對溫旻坦誠。可更無法坦然面對的,只怕是那個真正的自己,更是去掉偽裝後那個真正的世界。
在暗中待久了,根本沒法重返陽光之下。
溫旻與金不戮靈犀想通,聽說這番過往,怎能不明白阿遼的心境?
他心疼如鮮血橫流,為金不戮擦著淚花,自己也早已滿臉淚痕了:“不許妄自菲薄!我家阿遼隻身勇闖韶嶺山隘、上朝堂、殺狗官裴則曦、幫顧前輩調人馬解圍……還多次鋤強扶弱。你好好想想自己做了多少大事,哪一件是凡人能做的?
“一笑泯恩仇,如此快意決斷,若非英雄,又有誰能懷如此氣魄?!
“你使得一手好劍法,連我師父都說過很好!他是什麼眼界,你何時見過我師父虛偽亂誇人?
“再者說了,顧前輩豈是肉眼凡胎?孤山派的掌劍弟子又是什麼身份?顧前輩怎會單單因為你可憐便立你為掌劍弟子?那樣豈不是看低了他?
“知道麼,阿遼,顧前輩是看中了你定能光大孤山!而今又有我在,咱們兩個一起,孤山派定能和維摩宗一樣,成為天下第一大宗派!”
金不戮怔怔地搖頭:“天下第一?我從沒奢望那些。我害死了少環姐姐……害死了阿鷹……娘親也是我連累死的,我還能做什麼大事?”
溫旻嚴肅起來:“阿遼,我知有些話不該多說。但你若一直這樣,我便要問些難聽的了——金家堡同明月山莊交好,你們既有心報仇,為何不聯合明月山莊對付維摩宗,而是要栽贓誣陷爨莫揚?”
金不戮想起往事又要哭泣,被溫旻擁著安撫才能勉強回道:“爹爹怕我有什麼三長兩短,從不要我、也不曾逼迫我師父去找魔宗報仇。又怎會讓我們濫用和明月山莊關係呢。”
溫旻瞭然點頭:“金伯伯捨不得你,呂前輩卻捨得!”
見金不戮又露出茫然神色,溫旻冷道:“前輩們的事不該多提,但我不得不講一句——爨小姐香消玉殞,呂前輩責任重大!他不該叫一個小孩子行那藏劍的兇險之事。這樁慘事可以說孤山派每個人都有錯。可是你,阿遼,你卻最為無辜。利用一個還沒長成人的小孩子,他們算什麼好漢!”
金不戮被觸及那道傷疤,再次傷心大哭:“不是每一個人!我師父沒有!當時他不在身邊!我什麼都做不好。我,我好想師父……”
溫旻趕緊將他擁緊了,好好地親吻安撫:“我知道,我知道。我沒有說顧前輩,他定然未授意呂前輩那麼做,否則阿遼也不會昧著良心求爨莊主幫孤山派。”
金不戮傷心至極不及防備,只本能點頭道:“嗯,當時師父在……”
話到一半,猛然住口。
溫旻替他將下半句接了:“顧前輩當時不在你身邊,而是在平安治吧。他便是仇先生。”
金不戮沒想過師父身份能被如此輕易地戳破,猛地一噎,動也不動了。
此時此刻,他還能否認或承認什麼?
溫旻看阿遼那愣愣的神情,心早碎成一片一片的了。碰碰懷裡的蜜色小臉,低聲道:“阿遼不想說便不說了,好不好?”
不說也是默認啊。金不戮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僵在那裡好生為難。
也許這就叫苦中作樂,溫旻被金不戮那幅慘兮兮小模樣逗笑了。將懷中人擁緊,一下一下溫柔地吻他頭髮和臉蛋兒:“阿遼這次重現小顧白身份,就是為了打聽顧前輩的下落,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