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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孩子。報什麼仇?師父做這些,沒有想博任何人青眼的意思。只是為了贖當年的罪。
“因孤山一事,我宗傷了多少無辜人命?師父想將仇恨終結於此。你若再去殺人,豈不冤冤相報?
“再說,平安治仇先生與我僅一面之緣。又是什麼孤山派的人了?你莫要一時衝動,犯下大錯。”
見溫旻還不服氣,沈知行搖頭笑笑:“旻兒,你且想想。仇先生是蕭家的幕僚,不戮與爨少莊主、蕭二公子都是朋友。你若傷了人家蕭二公子的師父,讓不戮在朋友面前如何做人?”
溫旻自師父懷中暴跳起來:“師父心疼阿遼也便算了,還心疼爨莫揚!心疼一切人!就連和你沒什麼交情的蕭二公子也心疼!卻偏偏不心疼我們這些親自教出來的徒弟麼?!
“就算不心疼我們,簡宗主呢?你也不疼他麼!你如今傷成這樣,有沒有想過宗主要怎麼辦啊?!”
沈知行猛地睜大了眼睛,緊緊瞪住徒兒。
溫旻呵呵笑了兩聲,已從暴怒變得淒涼:“我都看出來了,師父不會看不出吧?簡宗主他愛你!他喜歡你!他為了師父你,什麼都願意做!你卻將他的一顆心拋在地上,讓他沾泥沾土,還要踩上兩腳。你只記得那個恨你逼你害你的顧白!
“你傷成這樣,顧白有沒有來看你?可是我敢打賭,宗主要是知道你這樣一定會心疼死!他不會讓你去替別人抵罪的!”
“旻兒!”沈知行厲聲喝止。
多年的隱情猛地被徒弟點透,讓他面色變得鐵青。
溫旻對師父有天生的敬畏,立刻停下觀望。但心中怒火沒消,還在呼哧呼哧喘粗氣。眼圈兀自紅著。
沈知行見徒兒這副可憐又受驚的樣子,哪忍心再訓斥。只是一嘆:“旻兒……我對遙師兄……
“唉。孤山一脈歷來倔犟,為了報仇牽連如此之眾。你怎知將來不會危害到宗主?由為師出面了結一切,最合理。”
溫旻梗著脖子不肯接受:“簡宗主英明神武,怎會被人算計?他最大的弱點卻是師父你!你若平安,簡宗主自然天下無敵。如師父這般,只怕宗主他……”
想到之前簡師父傳訊、布署,已經透露出心緒不定。如今發生這事,兩位師父只怕沒一個能好了。溫旻心中又是一陣難過。
他多希望師父能常在簡師父左右。像小時候那般,一個疼愛自己,另一個溫暖地說“你是阿行的寶貝”。
現在,他不是師父的寶貝了。簡師父也沒有他的阿行了。
想到自己和簡師父竟然一同被師父以自殘的方式拋棄,溫旻悲從中來。不由又湧上淚意,卻強行用袖子抹掉了。
沈知行知道徒兒脾氣,沒再多勸,改說了別的:“旻兒,師父還有一套劍法尚未教你。你將晝月斬拿出來,仔細看著。”
話語之中竟有交代後事的意思。
溫旻立刻大喊:“我不學!我也不會讓師父有事!我有金翎羽!——徒兒已經長大了。師父就算替別人扛下天大的擔子,我也能救你。等你出來再細細教我!”
“不可動用金翎羽!”沈知行陡然提高聲音,嚴肅起來。
他擺出一貫說正事的態度。溫旻即刻一凜,不由自主站直聽訓。
沈知行見徒兒還是如此乖巧,憐愛地按按他的肩膀:“金翎羽何其貴重,你日後行走江湖,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拿來用。我不會要,我相信遙師兄也不會輕易讓你動用。
“爨少莊主一事鬧得如此之大,卻一直懸而未決。因為不戮也沒提過讓你用,對不對?”
一聽金不戮的名字,溫旻柔腸百轉。
他想到阿遼一直強調要他自保為先,又想到阿遼竟然親見師父斷臂。心中升起一種同病相憐的柔情。
沈知行看著溫旻長大,怎不知他心中所想?一見他聽到金不戮的名字,眼眶又紅了。便道:“旻兒,師父嚇壞不戮了,是不是?”
溫旻話都說不出來,只是艱難地點點頭。
又不想讓師父太過內疚,馬上又搖搖頭。在師父面前,還是一副小孩子做派。
沈知行被他這樣子逗得沒了脾氣,笑嘆道:“師父也不想嚇壞了不戮。但去年金家堡一戰,必是他的心結。
“師父知道你長大了,更懂你對不戮的心思。我不想他對你有恨意,如……如‘他’恨師父那樣。卻不知師父小小一隻右臂,能不能打消不戮的氣悶。”
“阿遼才不要你這樣!他親見師父受傷,都要哭死了!”
溫旻聲音中有了哭腔:“金家堡一事之後,阿遼縱然氣我,卻也不會由我自殘。他聽說我有一丁點事都要心疼死了!重傷之時還替我擋過那仇先生一掌!顧白對師父如此薄情,怎能和阿遼相比?!”
沈知行搖頭苦笑:旻兒這孩子雖然聰敏,卻到底年少。怎知愛之深恨之切?
又怎知孤山一事中千絲萬縷的糾葛?
溫旻見師父又是不欲多言,追著問他:“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師父就真的欠那顧白一條命麼?!”
沈知行也不多解釋:“不是局中人,焉知其中事?——旻兒,我們這一代的事,自有師父來解決。你卻要記住,若是真心對一個人,便千萬要護好他待你的一顆心。莫要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