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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聲中氣十足的吶喊,卻糯著一把南國特有的柔軟。更帶有聲音之主的溫柔,以及少年人的沙。
似一朵雨露之花開於岩漿崩裂的瞬間,金不戮站在四合樓下。
金不戮不懼毒蛇蠍子,高喝之後,拄著拐杖大踏步走進茶樓。身後跟著的虎伯和阿鷹倒是在緊張地驅趕蛇蠍。
岩祝急忙口哨呼嘯,蛇蠍花毯立刻辟出一條小路。金不戮便借這條路從容上了二樓。於戰火之中站定,腰杆筆直如標槍,瘦削的小小身軀里充滿了倔強的力量。像一株定海神針,壓制萬丈狂濤。
溫旻在一旁看著,只覺得眼睛都轉不開了。擔心自己鬧了這一出惹阿遼生氣,卻又忍不住想叫阿遼,想讓他看看自己。
終究是忍不住,喊了一聲:“阿遼——”
金不戮也在尋溫旻,只看了一眼,立刻盯住他身上幾處掛彩的地方,眸光閃爍不安與關切。
光是這眼神,已令溫旻心中甜絲絲的了。
但金不戮很快別開目光,沖沈知行喊了聲沈叔叔。然後按照眾人輩分、年齡依次喚了莫揚哥,岩氏的哥哥們……
一圈下來,直到竇胡大哥和小婕妹妹都叫了,還問候了蘇梨的情況,就是一聲都沒搭理溫旻。
溫旻卻覺得一股暖流自心頭痒痒地滾過——若金不戮鄭重其事,按序叫一聲溫少俠,那才大事不妙呢。
他不由過去拉住金不戮的手,笑著說:“阿遼別怕。我沒事。”
還在暗處輕輕捏了幾下。
明月山莊的幾個人差點沒氣爆。
岩祝更是直接開口:“果然是一代少年英雄,審時度勢無人能及。在南海地頭上,及時對地主動手動腳。”
金不戮耳垂微紅,橫了溫旻一眼,抽手走向岩祝和爨莫揚:“岩祝三哥,莫揚哥。對不住,我招待得不好。”
岩祝頓覺無趣:“阿遼少爺,我不是這個意思。”
爨莫揚苦笑:“這次將事鬧大了,是我失算。阿遼,沈叔叔十分疼你,你莫要擔心。”
說罷看向沈知行,意思要把金不戮摒除在外,其他人另找時間繼續算帳。
金不戮不等沈知行反應,立刻說:“怎麼算鬧大呢。天下再大的事又怎敵得過人命?少環姐姐遭奸人所害,梅塵斷劍正是兇器。莫揚哥你拼命護著,又有什麼錯?之前我對你,還只是因親近而來的難過與同情。而今爹爹去世,更是感同身受。若換做我是你,對此劍,恐怕也沒有第二個選擇了。”
爨莫揚聞言動容,握住金不戮的手。
金不戮此言一出,維摩宗眾人,包括沈知行,無不暗暗沉下了心。
金家雖然遠不及大小魔宗的地位,但金不戮是本地地主,更得雙方幫忙操持喪事,按理說應該不偏不倚。可如今他話語裡全部向著爨氏,怎能不令維摩宗眾人心中波濤洶湧。
小七乾脆說出了聲:“不是啊不戮,這劍是我師父的!”
只有溫旻,仍然定定看著金不戮,眼神專注而信任。似等一封必有回覆的信件。
金不戮輕輕回握了一下爨莫揚便鬆手,轉身對小七說:“小七說的是。”
而後走到沈知行面前,拱手道:“沈叔叔,這柄劍我最熟悉。當年顧大俠托劍、留劍,我雖年少,不曾件件親歷。卻終究是由我爹爹親口吩咐、由我親手將劍從南海帶至杭州的。如今爹爹西去,這劍的來龍去脈,便只有我最熟悉了——我作證,這劍,確然是顧大俠贈與沈叔叔的信物!”
輕輕一嘆:“去年孤山派顧大俠寫信,托我爹爹將梅塵斷劍送到杭州沈叔叔手裡。爹爹便選了我護劍送劍。證明確有此事的書信,正在沈叔叔手中。顧大俠本是想了結舊事。可終究,我護劍不利,反而惹下重重事由。”
沈知行立刻明白金不戮有說和之意,當下轉憂為欣慰,拍著他的肩膀安慰:“好孩子,那些事都不是你的錯。叔叔不該在你家門口動手。”
溫旻更是擔心金不戮捲入其中,道:“阿遼不要這麼說。劍送走,你便履行了顧大俠所託。其他事都和你沒關係了。”
金不戮望著溫旻一笑:“謝謝你,小旻。如今我孤身一人。若有個由頭,能使你們都常來看我,便好了。”
這話令在場所有人疑惑。
金不戮卻並未停,接著道:“既然梅塵斷劍於我們三方都有莫大關聯。又是沈叔叔和莫揚哥都不能捨棄的信物。不戮斗膽拜託一件事——”
此言一畢,不是對著在場諸人,卻是對著金家堡方向。金不戮放下拐杖,跪拜道:“爹爹。孩兒不肖,今日擅自做個決定,懇請爹爹應允——將梅塵斷劍長置於金家堡!”
這是個極其大膽的決定。
梅塵斷劍的意義已經遠超一個信物。縱然維摩宗和明月山莊都在極力爭奪,但無論哪一方暫時拿到此劍,定然都有無窮禍事在後。
如此一看,若能將其放於一個雙方都信任的中間地點,未嘗不是個好的選擇。
但此劍斷而殺人,已是一大煞器。更因涉及大小魔宗爭執,江湖中人避之不及。
就算有人不忌諱這些、不怕大小魔宗,願意代為存劍。可如何能讓這雙方均安心託付,還可隨時平和造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