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頁
推開院門,踏上幽徑。只需幾步便到碉樓之前。
上碉樓,一路磚石台階,花石壁壘,用具井然。頂樓只兩間小屋。外堂置一幾,上擺果品和茶具,清淡雅致。
內堂是臥室,床帷素色。對面是條案,乳白陶器中插著兩枝枯梅,疏疏落落,清冷卻可愛。清水一盞,線香一枝。
正中,安置一靈位——
妻唐氏瀅瀅之靈位
金不戮望著靈位,眼圈隱隱發紅。端正跪於靈前:“娘親。孩兒做錯了事……孩兒,好想您啊……”
他哭了一會兒,帶著些心事,小心翼翼地對母親靈位道:“今次孩兒北上,見到了一個……魔宗的人。”
&&&
冬月初三,小五台初雪。
是暴烈的。
冬臘試煉的遴選校場裡卻騰起熱氣。雪融泥濘,刀劍鏗鏘。
溫旻身著黑衣短打,弓步俯身低臥,劍自身後反舉過頭頂,是維摩宗比試的初始招“伏野”,意為一朝登天也不忘當年同伏師門學藝之情。
對方是來自穎川十三堂的小弟子邵子鵬,在本地通過了初步遴選。手持一雙短刀,也是一招伏野之後。縱身上前刀劈溫旻頭頂,另一刀自反向剪來,前後合圍,並做一副連環套。
溫旻卻不動。任由對方壓頭襲來,直到即將碰見他髮絲,只是緩緩收回劍起身。
場外小七緊張地吸了一口冷氣。
刀劍相撞的瞬間,溫旻身姿暴長,手中劍花泛成一團淡粉光暈,突然變大。外圍只是聽見響起噹噹兩聲,幾乎是同時連成一片。就見劍邵子鵬的雙刀已經被劍震開。
一劍打雙刀。
邊上游一方叫了聲好,撣掉眉間雪花。
他們於場外觀戰,全部站於校場四周岩石之上。忍風雪襲來,毫無遮掩。
沈知行抱著肩膀站在簡易遙身邊,身邊融融一團白霧。霜雪未曾近身,已被內息震化。
邵子鵬招式伶俐,雙刀被震開之後瞬刻補上右腳,踢向溫旻面門。溫旻展開青雲蓮步,虛晃身體,向反方向避去。
邵子鵬揮刀追上。又被隔開。另一刀補上,還未來得及使出招數,已被劍光籠住。
他反手一刀,另一手緊隨,轉過身,面前空空如也。
溫旻身如羽毛,早已飄至他身後。輕輕地用劍尖兒點著他的後心。
溫旻勝。
這是右護法門下大弟子第三天比試的第一場——溫旻眼睛剛好便下場受煉,之前連續兩日未曾一敗。看來今日,也是個沒有懸念的一天了。
眾人不禁偷偷看向做師父的沈知行,遙想當年他三年連勝無人可挫的銳氣。第四年便獲准,永不必參加冬臘試煉了。
溫旻莫不是要繼承師父的傳統?
下一上場的是執事十長老中戊字堂歐陽長老座下小弟子,鍾葉。
戊字堂負責的是外道防禦和攻事,歐陽長老曾打胡虜、斗中原,精幹強悍。鍾葉雖是個文文靜靜的女孩子,年紀也只比溫旻大一歲,卻仍繼承乃師之風。劍法一出剛勁有力,招招虎虎作聲,直攻要害。
溫旻展開身法,晝月斬舞得密不透風,以快打慢,以曲打直。六招之後分出了勝負。劍尖先點鐘葉額頭、又點前心、再點左肋,最後點後心。似乎只是一瞬間完成的。
鍾葉只覺得幾處要害同時一涼,溫旻已經重新站到對面,笑盈盈望著她。宛如暴風驟雪中開出的瓊花。
鍾葉望著小師弟名劍一般的身姿,海上明月似的的笑容。臉突然紅到脖子根,也沒顧上行禮,直接跑下了場。
溫旻卻未看向她的背影,而是遙遙望著西方,眼眸之中,映著風雪。
當下的比試,他並未看在眼裡。另外兩個試煉場之中,才是他真正的戰場。
那裡是成年弟子所在的甲組和乙組。
冬月下旬,各組分頭遴選都已結束。溫旻在丙組年少組,以排名第三通過遴選。他年齡尚差一個月,算是破格躍齡。
輸的兩場,一場以一招之差輸給了游一方。另一場與左護法章文棠門下最小的弟子苑平不分伯仲,按照進攻招數計算,溫旻略負。
趙廷宴甲組奪魁。乙組的首位,是號稱全宗最邪也最神秘的采髓蝕心功法之新一代繼承人,癸字堂長老座下紀佳木。
“你研究過游一方的功夫,為何還會輸給他?”事後,沈知行問。
溫旻撫著劍柄,歉然:“徒兒學藝不精。”
眼神里卻是深諳人性。
——研究過,就是為了輸得自然。游一方性情剛烈,甚重情義。師父都看不出的一招相讓,游一方不知不覺已吃了這顆糖,以為自己健全身姿贏了大病初癒的師弟,不免心生愧疚。外加此前灑湯一事,情義的種子就此埋下。
得第幾有什麼關係。真正的高手,是想得第幾便得第幾。
夜晚通鋪房之外。
小七坐在門邊,轉著眼睛:“我看苑平那小子如果不是走運,未必能贏旻師兄。不過章護法那邊,我們的確沒個關係好的。師兄這回故意輸給他,和苑平的線算是搭上了,下次要不要找個機會找他‘切磋武藝’?”
溫旻眼中儘是對知己的讚賞:“後天例休,下山吃烤羊腿叫他一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