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爨莫揚柔聲說:“不怕了,我們回來了。阿遼看,這裡是金家堡,你的臥房。莫揚哥守著你呢。”
金不戮緩緩轉動眼珠,停在爨莫揚臉上。僅留下的半縷活氣里,全是疑問。
爨莫揚見他這般,便簡單交代了後來的事。為了讓他心安,著重講了維摩宗和孤山派的人已經撤走,眾賓客和下人們都平安,金家堡被毀之物已在整理恢復。
金不戮還是直直而乾乾地瞪著他。
爨莫揚便將金不戮暈後呂劍吾跳海、沈知行相追等細節也全說了。省去了溫旻當眾親他一事。
爨莫揚的聲音流水般過耳。阿鷹臨死前的眼神如火般灼熱地炙烤。全在金不戮腦中逝過。
他心中空洞洞的,兩眼全黑。
他的心裡,只有一個干而冷的聲音:
小旻騙了我了。
第145章 144. 蒼鷹更護手中花
原本已經清晰的萬物又模糊下去。金不戮閉起眼睛,兩行淚滾下。
金家堡之戰,爨莫揚也是百感交集。眼見金不戮流了淚,只覺得每一滴淚珠都化成了一根針,一針一針刺進他的心裡。
他幫金不戮擦著淚,安慰道:“阿遼不哭了。你的傷已無大礙,金家堡在,我也在。我們有很多時間,一切都會好起來。”
金不戮望著他赤誠的目光,突然想起一件事。
暗中試了試,瘸著的右腿尚如以前。
他傷太重。為避免再次被震傷,爨莫揚沒有輸真氣在他體內試探氣血閉塞的情況。
故也未發現他的腿了。
一時間,金不戮心中升起了莫名的情緒。
原是鬆了口氣,可又恨意陡升。萬般糾結,最後成了深深的自厭。如古堡暗影,籠在心頭。
他想著:我算是個什麼東西。
若非我不聽師父勸阻,要和小旻親近,哪來今日滅頂之災。
阿鷹死了。
虎伯生死不明。
孤山的同門和招來的死士們全沒了。
家裡祖墳,爹爹的周年祭典,金家堡……統統被我毀了。
我是這麼個骯髒的東西。莫揚哥,莫揚哥他卻說要幫我重建!……
思慮至此,金不戮劇烈地抖起來:“不,不,我……不配……”
爨莫揚環住他,擦他額頭的汗,不准他再說。
金不戮抬起好著的一隻手,推著他:“莫揚哥,我……我,少環姐姐……我……”
爨莫揚緊緊攥著他的手:“阿遼莫要如此。這不關你的事。一切都結束了。你要好好養傷。”
一聞此言,金不戮耳邊豁然又是虎伯呂劍吾的聲音,
“孤山弟子之命,重於千鈞!絕不允許枉死!”
不枉死,便要活著。
可這般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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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咪嗚一聲,白影一晃。雪球從旁邊躍了上來,臥在金不戮枕邊,目光憂慮地望著他。
金不戮望著雪球絨圓圓的小臉兒。一時之間,眼前浮現出和溫旻一起餵養它時的歡樂。
小旻送我雪球,是知道我喜歡貓。金不戮想。
小旻一向聰明。在姑蘇見過我餵貓,便記住了。為了抓虎伯,便送雪球讓我開心,穩住我。
可他在姑蘇願意為了我死。
他說要和我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他說我不理他,他寧可死了算了。
那些都是假的?
一想真假,金不戮眼前又是血污遍地的東安洲祭台。和一個個死去的倒下的人和碑:
就連虎伯……他也要在我爹爹的周年祭典上動手。
為何偏偏是那天。
為何偏偏要在東安洲金家祖墳……
美好都是假的。這些血和淚,這些算計和仇,才是真的啊。
金不戮放聲大哭:“莫揚哥,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斷裂的肋骨,傷痛的肺腑,讓這哭聲更撕心裂肺。
他哭得太厲害,牽動了傷處,嘔出不少血。胸前馬上一片赤紅。
爨莫揚抱緊他,喊翠珠趕快請岩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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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祝一進屋,見金不戮如此激動,便掐著他的穴位,拿出一枚暗綠色小藥丸餵他吃了。
那藥丸止痛安神。金不戮吃後,又哭了一陣,再次沉沉睡過去。
雪球炸起了一身的毛,橫在金不戮身前哈氣。
後來也漸漸放鬆警惕。靜靜臥在他身邊,舔他的臉。
岩祝嘆道:“阿遼少爺剛沒了父親,又遭此算計。小小年紀,實在可憐。”
爨莫揚望著金不戮:“是我的錯。阿遼一醒,我便說那些不開心的事給他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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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珠見金不戮胸前、被褥全是血淚,便拿出一套新的要為他換。
爨莫揚沖她做了個手勢,示意人全出去。親手來做這些事。
這幾日金不戮昏迷,一切皆是爨莫揚親自照顧。平常而平靜。
今日換衣之時,他卻突然想起方才阿遼將醒未醒時的輕喚。
當時未覺有什麼。
現在猛地意識到,兩人咫尺距離間,撲面而來的那一聲“你怎麼才來”。輕輕的,柔柔的。還有些嬌氣的嗔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