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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外桃花三兩枝。
溫旻本能躲閃目光,卻不小心對上金不戮黑如星子的眸子。不知什麼原因,也正在看著自己。好像一切都被他默默地盡收眼底。這才一凜,收回心神。再一掃進屋的姑娘,如爨莫揚一路孤傲的鼻樑,立刻明白那主座的半席是怎麼回事了。
“家姊。”
“爨少環。”
前一聲來自爨莫揚。後一聲來自那姑娘。脖子上一把銀飾,燈光下閃著細光,是兩條銀打的鯉魚。中間嵌一朵銀塑的水花做銜接。被仔細雕琢過,一鱗一紋都是活的。襯得她凝脂的頸子如引吭天鵝。
同時拐進來的還有個二十出頭的高大青年。黑衣,握刀,一進屋就站在黑暗角落裡。神情謙卑,眼神卻一刻也不離開爨少環三寸。像他所握著的刀本身,一看就極會殺人,只是隱藏在鞘里。
這如花似玉的大閨女的確要看好。刀客想必是老莊主配的貼身保鏢了。
只消看過這內斂刀客,再看爨少環的這一串首飾,溫旻便懂明月山莊實力之深厚,襯得上爨莫揚咋咋唬唬的炫耀。
想到這,他一哂:“果然精巧。但姐姐仙姿,毫無裝飾也是天娥下凡,哪需費心挑選。倒是小弟,真不知第一時間該贊姐姐仙姿,還是該稱讚明月山莊的手藝巧奪天工。”
爨少環和弟弟一樣愛笑,銀鈴一樣咯咯笑了起來,嫩白的手掩著嘴:“中原小男孩都這般會說話的嗎?夸銀器這事不如說給我爹。對著我,當然是誇我就行啦。”
姐弟倆還真是傳承一體的毫不謙虛。
溫旻前傾身體,笑得暖然而可愛:“當然當然,姐姐天人之姿,小弟一睹簡直要語無倫次。說來,剛才分別見識了水煙、茗茶、銀飾,南寧州三寶已讓在下大開眼界,不知還有什麼驚喜在後面?”
爨莫揚挑眉:“溫賢弟還希望看到什麼驚喜?”
溫旻笑而不語。
爨少環卻嬌嗔懊惱;“你們三個小孩光說話,不吃飯的麼?”
這次開口的卻是金不戮。難得一笑,親切之態少見,還有點若有若無的孩子氣:“剛姐姐才說我們吃飯不肯等你。”
爨少環立刻問:“斷劍找到了麼?”
溫旻心裡一沉。爨莫揚不是剛到西湖!這兩天他們和金不戮還有交流。所以才能知道斷劍之事。
和孤山派行刺有關係麼?是什麼時候交換了消息?於是笑著轉向金不戮:“我以為不戮寡言少語,和姐姐倒是無話不說。”
爨少環嬌然一笑:“你也可以和我說說呀。今晚不要走,到我房間裡喝酒。我在三層,中間那間便是了。旁邊有間小廳,正好一聚。不要理莫揚這個小菸鬼,你我好好喝上幾杯,可好?”
溫旻一口茶差點沒成功下咽。雖說他還是個孩子,但當眾邀請男孩子到自己屋裡喝上一夜,爨少環的不羈可比其弟更甚。看來老莊主配了保鏢,另有所憂。
不由瞟向那刀客,他也正把視線移來,帶著隱含的冷意。爨少環也瞟過去,那刀客急忙收斂目光,又往後退了幾步。
飯菜已上。特產山珍擺了一桌。
雖說溫旻早已打算離開,更何況晚飯也吃了東西。但經過爨少環一番挽留,反而不好直接離身。只好再坐片刻。
筷子叼著嘗了幾樣。野生山菌在陶罐中煨著雞肉,不添一滴水,直接蒸出一鍋湯來。溫旻一嘗,覺得要鮮掉舌頭。其他幾樣小菜也是樣樣精緻好吃。
不由深思。明月山莊衣食富足,性格張狂。如此一味擴張,不知多久,與維摩宗必有交手。
爨少環舀了一匙牛肝菌炒火腿,一股腦倒進金不戮碗裡:“別總吃那些個素呀豆腐呀,小和尚似的。”
金不戮無奈搖頭,似乎已經常見此番光景。倒是爨莫揚,已經非常自然地把金不戮的碗端到自己跟前,又讓人換了新的上來:“阿姊何必總是逗阿遼。”說罷又夾了一筷子雞樅菌到金不戮的新碗裡。金不戮回以信任一笑。
溫旻不動聲色地觀察,不想爨莫揚這樣的性格,照顧人倒很周全。
爨少環碰了一鼻子灰,卻不生氣,馬上轉過來和他逗笑:“看他倆,五戒守得嚴,一人剃一個禿頭算了。溫小旻,你不要學他們那般無趣。來喝上一杯松子酒。”
已經有人呈了三樽酒上來,分別擺在溫旻、爨莫揚和爨少環面前。甫一上桌,便有股清新的植物香氣飄出,和著酒香,裊裊鑽入溫旻鼻子裡。似是松枝清香,又帶著些辛辣。細看顏色,帶著三分翠。
很好。很貴。
很烈。
只可惜沈知行管得嚴,一直說溫旻未滿十五不准飲酒。所以即便他自己酒不離手,溫旻還真滴酒不沾。
所以此刻溫旻猶豫。想著推脫,擔心輸了氣勢;喝,又怕失了警惕。
第6章 5. 桃花黯然
金不戮卻已先按住了溫旻面前的酒樽:“溫旻還小,就不要喝酒了吧。更何況還是松子燒。”
爨少環瞪大眼睛,仿佛看到天降異象。畢竟金不戮剛連自己被戲弄吃肉都懶得出聲。
爨莫揚也笑起來:“溫賢弟和你差不多吧。還不能喝兩盅麼?我這麼大時別說酒,連水煙都抽了。”
金不戮乾脆把溫旻面前的酒樽拿走,握在手裡,像故意拌嘴,又像捍衛某個原則:“明月山莊的男子十五成年束冠,莫揚哥你今年已經是個男人了。幹嘛刁難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