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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淡的語氣說著極為嫌棄的話。
老太爺並沒有回應這個話,只是怔怔地看著青瓷,青瓷也不理他,一直彎身仔細給老太爺淨臉,直到自己滿意的為止,將帕子放到一邊,正眼看著老太爺有些渾濁的雙眼,平靜道:“當初您沒教過我女紅沒讓我看過女戒,我的啟蒙就是四書,和男子一樣,您一直把我當男兒教養,如今,男兒長成,要出去展翅了,您在愧疚什麼?”
因為沒有孫子,青瓷作為嫡長孫女,一直都是被當男兒教養的,說句不自謙的話,青瓷若是用心研讀,科考未必沒有她的一席之地,自己也一直為有這麼個孫女感到自豪,雄鷹要展翅了,自己不願放手麼?
沒有再看老爺子,而是換了水又去給老夫人淨臉,老夫人哭得跟個花貓似的,青瓷一邊給她淨臉,一邊輕聲道:“江南的水鄉祖母呆了一輩子,草原的遼闊,大漠的孤煙祖母都沒見識過吧?青瓷當您的眼,去幫您全部都看一遍好不好?”
青瓷說給老太爺的話,老夫人一個字都沒錯過,此時也說不出挽留的話,只是緊緊抓著青瓷纖細的手腕,緊緊地。
老夫人實在不放心青瓷,拉著青瓷囑咐了大半夜的話,可實在年紀老邁,臨近日出的時候終是沒熬住睡了過去,給老夫人把被子攏好,青瓷無聲的起身,披著外套坐在了書桌前,掌燈研磨鋪紙。
屋外晝夜正替,青白交接,青瓷端坐在書桌前,提筆揮墨,直到屋外已經隱隱約約有了人聲的時候,青瓷才停下了寫信的動作,一封封用火漆封號,注好人名,俞伯母,向晚,長舟哥哥,綠蟬紅檀,公子湛,青釉……
將信封好後放進了抽屜里,昨晚已經跟祖母說好,她會把信都放出去的。
起身,一夜沒睡精神卻異常清醒,走到老夫人的床前,看著老夫人還有些發紅的眼窩,濕意再次上涌,轉身,竟是一眼也不忍再看。
剛出了明靜院就看到了倚在樹下等著的喬望舒,見到青瓷那刻就站直了身子,埋著長腿走到了青瓷身側,看了裡面一眼,這次沒有嬉皮笑臉,本想說還是等老人醒了再見一面吧,可看到青瓷眼下的青黑和深深的疲憊。
沒說出口的話就已經吞回了肚子。
“走吧。”
青瓷點頭,回身再次望了一眼明靜院,所有的不舍,望進了眼底,留在了心裡。
三皇子沒有讓人近身伺候的習慣,是以,每次都是聽到裡面的人說進的時候太監宮女們才會入三皇子的寢殿,今天太陽剛出,公子玉就已經整理好了著裝,依舊是一襲黑衣黑袍,眼尖的卻發現他把那塊塵封在匣子裡的玉佩給綁在了腰帶,那玉佩並無任何的雕刻,只是玉質罕見,墨黑中點著金絲。
甲一是一直跟著公子玉的人,當初在江南時,他亦暗中隨行在一側,今天見到這塊玉佩,也大著膽子開起了玩笑,“主子的心情很好?”
公子玉沒有回話,而是站在銅鏡前自己動手整理衣領袖口。
多年的夙願終於要得到了,一定要以最好的面容來迎接。一向對容貌不甚在意的公子玉,在鏡前折騰了小半刻鐘才停了,帶著甲一出門,外頭暖陽剛升,有些刺臉的秋風也變得有些和曦了。
公子玉抬頭眯眼看了紅彤彤的日頭半響,心情十分愉悅。
“是個好天氣,走吧,去青山鎮。”
喬望舒給青瓷準備的馬車儘可能的大也儘可能的舒適,甚至可以容納兩個在裡面平躺入睡,所有人都留給了青釉,青瓷什麼都沒拿,現在跟著伺候的,是喬望舒指過來的一個丫頭,名喚綠鶯的。
剛見面,兩人也不甚相熟,而且青瓷擺明沒有什麼精神,上了馬車就半垂著眼帘似要睡著,綠鶯也不敢多說話,只聽喬望舒剛剛吩咐的,把被子鋪好,讓青瓷快快入睡,趁著這段是官路平坦,好好歇上一歇。
用力把被子上的褶子拍整潔,幾番之後才滿意了,輕聲對著青瓷道:“姑娘,歇了吧。”
青瓷抬眼,雙眼血絲明顯卻是一片清明,笑了笑,“好。”
就著綠鶯的手在錦被裡躺好,下面怕是墊了好幾層的褥子,哪怕是在行駛中的馬車,也沒有多大的顛簸感,在雲錦的枕頭上蹭了蹭,閉眼。綠鶯見狀,忙無聲的拿起一旁的安神香給點上,沒一會,若有似無的凝香就在車廂里蔓延。
青瓷睡了,這馬車裡做針線活也不方便,綠鶯就窩在了角落裡出神,時不時的看一眼青瓷。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綠鶯也沒忍住打起了瞌睡,卻突然聽得青瓷閉著眼輕聲道:“你知道青山鎮怎麼走嗎?”
姑娘還沒睡呢?綠鶯被嚇了一跳,連忙睜眼差點從車裡跳起來,卻見青瓷仍然閉著眼,小小地鬆了口氣,“知道怎麼走,姑娘可是想去那邊看一眼嗎?姑娘若是想,我現在就出去跟公子說,改道還來得及。”
青瓷睜眼,目光有些怔然,“要改道嗎?”
“恩。”
“咱們去的是漠北,那青山鎮在朝南的方向呢,一南一北,姑娘若是想去,現在就去外面說一聲,還沒下官道,還來得及呢。”
隨意說的一個地名竟是一南一北的方向嗎?
這樣的巧合真是讓人一點都不覺得愉悅,青瓷搖了搖頭,“不必了,我也就是隨意這麼一問。”翻了個身,轉向了車廂的一側,看著眼前的車廂內壁花紋,一層又一層明藍色的小花疊加,繁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