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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擰著眉,背著阮枝拼命給明譽使眼色,明譽卻仿若看不見一般。
阮枝微微睜大雙眸,像是不解:「為什麼不等呢?」
她又失落起來,道:「不過興許是找不到了,我雖見不到她,但她……應當過的很好吧。」
阮枝的世界十分簡單,她沒有記憶,被關在明府,每日吃穿用度都是極好,所以她不曾見過這世上的污穢,自然而然認為,她的女兒應該過著跟她一樣的生活。
明珠道:「哥哥,你今日休沐嗎?」
明譽並未出言反駁,他不想叫阮枝擔心。
只又問了一句:「那母親,你對她還有什麼別的印象嗎?」
「她身上可有什麼特徵,叫什麼名字,是哪裡人?」
明珠臉色越來越差,快步走到明譽身邊,表情已險些繃不住,咬牙切齒般低聲道:「哥哥,你在幹什麼!」
明譽斜睨她一眼,繼續問道:「母親,您不若再多想想。」
「你多想起來一些,我同父親便好找一些。」
明珠猛然抓住明譽的手臂,長睫輕顫:「哥哥……」
瞳孔泛出紅色,淚水氤氳,幾乎睚眥欲裂:「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明譽這才對上了她的目光。
清冷如月的男人目光仍舊如同往常,淡漠而空泛,輕飄飄落在明珠身上卻讓她覺得幾乎重若千斤。
明珠心中只覺得悲涼。
她覺得很不公平,命運對她從來都不公平。
為什麼她生來是丫鬟的女兒而不本身就是阮枝的女兒?為什麼她在明府待了那麼久了,他們仍然這樣對她?
為什麼明明她是阮枝的女兒,是明譽的妹妹,而他們仍然在試圖找到那個根本不存在的人來傷害她。
足足十一年了,不管怎麼都該有感情了吧?
她無數次的表達過,不想要他們再繼續找了,他們就是不聽。
這些人真的有把她放在心裡嗎?
她輕輕開口:「我是你妹妹啊。」
明譽許久不曾出言,只這樣靜靜的看著她,然後反問了她一句:「是嗎?」
明珠倏然睜大雙眸。
阮枝沒有聽見明譽在說些什麼,她聞言從軟榻上走下來,配合著試圖多想起來一些,半晌無果,她用手揉著自己的太陽穴,許多事情是她努力沒有用的。
她越努力,頭就越疼,還想不起來任何東西。
「她喜歡吃橘子……」
還是這些,這些年說來說去都是這些。
明譽斂去眸中神色,亦是不忍看見阮枝痛苦的神色,剛要開口道罷了,阮枝又繼續道:
「她的手好小,拿不下那麼一個大橘子,她會把橘子拿給我,跟我說……」
說什麼?
「她說……」
充滿稚氣的聲音似乎還尤在耳畔,可記憶中的風聲卻模糊了那道聲音。
她甚至能夠記得那時一個樹影婆娑的夏天甚至記得稚子穿的煙紫色的短襟對衫,抬起手時,短胖的小手臂如同一節嫩生生的蓮藕。
可是她說的什麼?
頭又開始痛了,
她扶住桌角,孱弱的身軀仿佛被風一吹就倒了。
明珠連忙轉身扶住阮枝,拉著臉對明譽道:「你沒事為什麼要跟娘親說這些,她想不起來就罷了,你這般逼她又有什麼用。」
明譽其實很想知道她說什麼。
他收斂目光,沒有再繼續問下去,吩咐道:「去給夫人把劉太夫請過來。」
「是。」
明珠扶著阮枝坐在榻上,殷勤的為阮枝倒水,阮枝沒有接,自己扶著頭,閉目休息,蒼白的臉上儘是痛苦。
那張明艷的臉龐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失去了她本有的光彩,變得順從,變得空泛,美則美矣,一眼望去,寡淡無味。
正如這個金玉其外的家庭。
獨寵正妻不曾納妾的父親,婉約順從的母親,位高權重,兒女雙全。
可他們卻很少一起用膳。
父親眼中只有阮枝,十幾年過去,阮枝待明淮似乎只如搭夥過日子的伴侶,而非相知相愛的丈夫。
十幾年如一日,在父親自我欺騙的外表下,早已暗藏一個越發瘋狂的靈魂,只待一個契機,就足以從精神將其徹底擊潰。
母親不必再說,沒有記憶,心智不全,每天都在念叨著她的女兒,只有對上明珠能緩和一二。
而他,生性不討人喜歡又沉默寡言。
明珠時這個家庭唯一生動一些的地方,但她每天所思所想,都是如何鞏固她的寵愛,她的地位,她的富貴。
這樣的家庭,早已腐朽至極。
大勢令其衰,用不了多久,便會分崩離析。
走出房間,一旁的侍從看出明譽臉色極差,默默噤聲,趨步跟隨。
明譽闊步走過長廊,在垂花門停駐腳步,沉聲道:「太子帶回來的那名女子,是哪裡人?」
侍從道:「奴才聽聞殿下從曲洲湫山歸來,當時亦是在湫山遇的難,雲姑娘既然在湫山救下殿下,應當是湫山之人。」
明譽道:「派人去一趟湫山,務必將雲楚生平匯報上來。如有差錯,提頭來見。」
侍從點頭,道:「是。」
明譽卻仍舊不滿,「現在就去,一月之內回不來,你們都也不必回來了。」
侍從嚇得連忙顫聲應道:「奴才這就去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