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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出聲,雲楚便再次道:「其實我也害怕呀。」
她模稜兩可的道:「我如今算什麼呢,阿袖姐姐說她想見你,我怎麼好拒絕她呢。」
「我也不敢拒絕她。」
莫說雲楚和赫巡,就論雲楚與沈袖,兩人之間本就懸殊,美名其曰是朋友,倒不如說是她們其中一方的自我美化罷了。
對於她們那群高門貴女來說,只有身份地位相等才配得上成為朋友,像雲楚這般,好些的能做個綠葉,不好的不過是個連丫鬟都不如的棋子罷了。
甚至成為棋子也要有棋子的價值。
赫巡臉色果真緩了一些,他有些無奈的看向雲楚,道:「你不必遷就她。」
雲楚的臉色卻並未好多少,只當赫巡是在安慰她,焉巴的縮著腦袋,道:「哦。」
赫巡不語。
歸根到底,橫亘在他們之間的,不是雲楚的怯弱,而是她對這段關係的自卑,倘若雲楚能夠堂堂正正的作為太子妃在他身邊,那她斷不會這樣吧。
可是在一切未有定數之前,他不能給雲楚任何確切的承諾。
隔了半晌,赫巡才只說了一聲:「孤不會娶她。」
雲楚自認把赫巡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她其實也只是想要提醒赫巡,自己如今名不正言不順,她需要一個身份,而非僅是恩寵。
雲楚自然不會異想天開直接當他的正妻,她就算再有能耐也扛不住明沈兩大家族,皇帝,太后,萬貴妃乃至滿朝大臣的阻撓。
但赫巡予她真心,給不了正妻之位就必定心懷愧疚,退而求其次盡力給她側妃之位就已經是冒著大不韙,而這已經是雲楚當前這個身份能達到的最高點了。
等到赫巡登基,不必受制於人,而她那時也必定不會像現在這般孤立無援,屆時有了這份愧疚,又維持少帝恩寵,來日方長徐徐圖之,皇后之位遲早是她囊中物。
點到為止,雲楚不再多說,見赫巡態度軟化,她便變本加厲的挪了挪屁股,鑽進了赫巡懷裡,然後仰頭親了親他的下巴。
被少女溫軟的唇一碰,赫巡心下一緊。拿些奏摺的手頓了頓,頗有種白日宣淫不務正業的錯覺,他道:「別鬧。」
雲楚目光落在赫巡面前的一堆奏摺上面,心下詫異,東宮執政,無疑是對中宮那位的極大威脅。
可此次寧州水災,雲楚聽得最多的就是太子如何,而非陛下如何。
縱然也有人說如今殷貴妃獨得恩寵,赫宴在朝中的聲望亦如日中天,可是朝中大勢似乎仍舊認為赫巡最終會登臨帝位。
當今聖上身體每況愈下,赫巡又是他親自培養,特別是此次南巡迴來,落在他手中的實權越來越大,如今赫巡已隱有替君監國的架勢。
如此種種,都足以見得,召書之上都必定是赫巡即位。
可雲楚又隱隱覺得疑惑,儲君之爭里勝利者即位,屆時最慘的就是當初蹦噠的最歡的。
既然赫巡地位這麼牢靠,那赫宴和殷貴妃又在囂張什麼?
見雲楚盯著奏摺發呆,赫巡用筆尾碰了碰少女柔軟的臉頰,道:「在想什麼?」
雲楚從善如流道:「你每天要看那麼多東西嗎?好辛苦哦哥哥。」
她並不熟練的拿起攤在赫巡面前的一本,隨口道:「這是誰啊,他的字真好看。」
話音剛落,雲楚就瞧見開頭一句「臣明譽奏……」
雲楚當即就鬆了手,面露嫌棄,心道怎麼就這麼晦氣。
但赫巡不太樂意,他擰著眉將冊章重新攤開,指著其中內容道:「就這?」
雲楚:「啊?」
赫巡指著一旁自己方才鮮紅的批註,道:「有孤珠玉在側,你竟只注意到了他的字?」
雲楚習的書其實不少,她的字也頗為能看,但她其實並不在意這些也沒研究過,所以方才只是隨口一說罷了。
於是她敷衍道:「你的也好看。」
赫巡對她的態度非常不滿,特地拿了一張白紙,隨手在上面寫了幾個字,正是雲楚瞧見的第一行「臣明譽奏」這四個大字。
然後認真問雲楚:「方才那塊批註孤力求迅速,你這般看如何。」
雲楚不懂赫巡這奇怪的心理,但還是貼心的敷衍她:「自然是哥哥的好看,明譽不及你半分。」
她伸手拿過赫巡手中的筆,膽大包天的趁赫巡在看自己的字時,悄悄在明譽奏摺上惡劣的寫下「臣明……」
譽字複雜,還沒寫完,就被赫巡抓住了手。
「你在做甚?」
雲楚笑意盈盈的指著奏摺上一黑一紅兩行字,道:「那你說我跟明譽的字誰好看?」
她的字是母親教的,許多年過去,母親的面容她早已記不清楚,但她還記得女人握住她的手,柔聲跟她道「囡囡好棒」時的場景。
母親走後再沒人教過她,但幼時練的太多,已成了型,以至於她猜測她現在的字同母親恐有七分相似。
出乎意料的是,雲楚的字竟好看極了,婉約里透著遒勁,如同挺拔俊秀的新竹,工整娟秀又暗露鋒芒。
可比之明譽,還是差遠了。
赫巡沉默了。
雲楚很不滿意赫巡的反應,她啪的把筆一擱,心中仍有期待:「你且說罷,我不會生氣。」
赫巡:「明譽。」
雲楚氣笑了,別開臉,把明譽的奏摺一推,「那你好好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