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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和皇帝相敬如賓,已經勝過絕大多數人了。
安慰自己安慰了半天,雲楚還是覺得氣悶,索性也跟著走出了大殿。
殿前的花圃內幾隻雪白的原鴿正在濕潤的泥土上蹦蹦跳跳的啄掉落的種子,雲楚走過去它們也沒有飛走。
許安道:「姑娘,宮裡養的鴿子,不怕人的。」
雲楚蹲下身子,伸手逗弄這著這幾隻圓圓胖胖的鴿子,心道這宮裡不僅下人都衣著華麗,連鴿子都生的那麼肥。
來京城不過一個月,這裡的奢靡與繁華就顛覆了她的認知,以前她身處王朝最底層,能看見的最高處無非就是雲家那高高的院牆,誰曾料到,如今她就已經可以隨便在皇宮溜達了。
明譽來時,瞧見的就是這樣一副光景。
嬌小的少女蹲在地上,纖細的手臂一隻放在膝上,另外一隻正百無聊賴的搓弄這地上的泥土。
長長的襦裙有一半低垂在了地上,因為姿勢原因,顯出了少女薄薄的背。
明譽不禁放輕了腳步。
他原本是沒有打算來找赫巡的,只是後來聽聞赫巡今日把雲楚也帶來了宮裡,所以才臨時改了主意。
哪怕是中途已有人告訴他,赫巡離開長信宮去了聖上那,他卻還是來到了這裡。
他甚至並未想好見了雲楚之後要說些什麼。
雲楚蹲了一會,便站起了身子,但她蹲的時間有些長,膝蓋僵硬,又因為可能因著昨晚保持一個姿勢久了,腿心磨的有些痛,這樣猛地一站,疼得她直皺眉頭。
這一幕被明譽盡收眼底,他下意識的加快腳步想要去扶住雲楚,雲楚身邊的太監卻快他一步,率先扶住了雲楚的手臂。
雲楚站直身子,同時也看見了動作頓住的明譽。
她目光有些詫異,繼而揚起笑容道:「明大人,你怎麼來了?」
明譽收回手,朝前移了幾步,只好道:「來找殿下,姑娘怎麼一人在外面。」
雲楚並不戳破他,配合道:「殿下被聖上叫走了,大人不如待會再過來。」
明譽嗯了一聲,但他並未離開。
他並不擅長與人交際,此刻的氣氛多少顯得有幾分僵硬。
雲楚從太監手裡收回自己的手,如不經意般錘了錘自己的膝蓋,然後轉身對著明譽。
明譽目光掃過雲楚的腿,緩聲問道:「姑娘膝上有傷嗎?」
雲楚臉上笑意不減,道:「算是有吧,小時候跪的多了。」
明譽蹙眉,道:「這是何意?」
雲楚歪頭道:「大人不是知道我的身世嗎?我幼時母親就無故失蹤,將我留於繼室掌權的府內,姐姐不喜歡我,父親也從未管教過我。」
言罷,她又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道:「差點忘了,大人您自幼長在京城,恐怕是不知我們那等破落地方有多過分的。」
明譽確實不知。
畢竟在京城,甚至是稍大一點的地方,「扶正外室」這種事,都是不大可能會出現的。但在雲楚身上,它就是發生了。
外室女登堂入室,在那個知識禮制都極度匱乏的地方,會怎樣待雲楚,明譽也無法想像。
他喉間有些酸澀,默了半晌才道一句:「幸好你來京城了。」
這話雲楚倒頗為認同,她道:「對啊,多虧殿下。」
一語罷,雲楚目露疑惑,道:「不過大人這樣說多少有些虛偽吧?」
明譽身形僵硬,知道雲楚所言是上次他親口與雲楚說的話。
果然,雲楚下一句便是:「大人上回不是還要我離開京城嗎?早先就聽聞大人對妹妹極為溺愛,如今明珠對我如此不滿,大人恐怕更看不慣我了吧。」
要雲楚離開京城,這是明譽當初自己說的話。
可如今卻如同一把尖刺般重新刺入了他的心口。
將原本該給雲楚的東西給了明珠,這且不論。
他還要為了明珠,將自己的親妹妹趕出京城,甚至動過誅殺的念頭。
「當時……」他想解釋,可不管怎麼解釋,都顯得極為諷刺。
「當時所言…姑娘不必當真,是在下太過冒犯,還請姑娘恕罪。」
雲楚心中冷笑,一句恕罪就像抹平從前,這就是他們這些達官顯貴求人諒解的態度嗎。
明譽也知自己這句話實在太過蒼白,他又想跟雲楚說,日後若是遇見什麼都可以來找他,可這句話又實在毫無立場,更顯唐突。
更何況她身邊已經有了赫巡,是赫巡帶她脫離湫山,跟他們沒有半點關係。
雲楚道:「明大人這是怎麼了?起初不是厭惡我的很嗎?」
明譽道:「我從不曾厭惡過你。」
「嗯?」
「起初只是……」
只是什麼?
明譽再次語塞,只是因為明珠不喜歡她,所以他為了讓明珠開心,才威脅她叫她離開京城。
悄無聲息間,他在雲楚面前,竟足以用罪孽深重來形容。
連辯解與彌補都顯得羞愧。
最終明譽只道了一句:「…是在下對不住姑娘。
雲楚對他的道歉不置可否,
明譽又道:「你的腿傷是陳年舊疾,我府內有位太夫恰好精於此道,姑娘若是不介意,我待會回府讓他去東宮給姑娘瞧一瞧。」
雲楚彬彬有禮的拒絕:「不必了,大人的妹妹實在是不喜我,我也不想主動招惹她,此事若是叫她知道,還不知會怎麼想我,就不節外生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