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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致櫟放緩呼吸, 聲音渾濁道:「想清楚了嗎。」
赫巡跪在赫致櫟床前, 脊背挺直, 道:「兒臣想清楚了。」
赫致櫟聞言容色越發疲憊, 冷笑道:「朕時日無多,管不了你了。」
赫巡道:「父皇當與天同壽,萬不可再說這種話。」
赫致櫟面露不屑,道:「虧得朕此前還認為你賢良孝順,如今卻因一來歷不明的女子忤逆於朕,朕瞧你同你那哥哥,沒一個爭氣的!」
「區區一個女子,便叫你沖昏頭腦,囿於情愛,朕可沒叫你這般拎不清。」
赫巡垂眸不語,儼然一副不管怎麼,都絕不反悔的模樣。
赫致櫟抿了抿唇,見他這副模樣心中越發氣憤:「你到底懂不懂朕的良苦用心!」
赫巡道:「兒臣自然知曉。」
他又繼續道:「父皇您且放心,就算沒有這層姻親,兒臣照樣能讓沈氏俯首稱臣。」
「當年你兄長可也是這麼說的!」
赫巡低頭,不再多言。
他知道赫致櫟的意思,這朝堂之內,各方勢力盤根錯節,權勢滔天的世家大族根本不可能一下剷平,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選擇牽制平衡。
而在這種弊端之下,沈氏女為後,幾乎是默認般的規矩,否則定會引起沈氏不滿,從而延生出一系列麻煩來。
除非赫巡找到另外一方足以抵擋沈氏一族攻勢的人,可這又談何容易。
赫巡不欲向赫致櫟多做解釋,但他本質並不認可這種依靠婚約來向世家妥協以鞏固皇權的方式。
「你難道要步他的後塵嗎?」
赫巡知道赫致櫟也是為他著想,但他的確不會再更改主意。
為了避免夜長夢多,他索性直接表明了他的堅決,道:「兒臣心意已決。」
他俯下身子,說出了一句換作半年前的自己,是絕對不可能說出的話:「兒臣無法她兩情相悅,還請父皇賜婚。」
赫致櫟沒有出聲,兩人一時之間陷入沉默。
他一直都知,赫巡在他面前看似恭謹,其實倔的要死。
他曾對赫巡給予重望。
謙恭有禮,天賦卓絕,於沙場,他能領兵作戰,於朝堂他亦能憑十幾歲的年齡讓一種朝臣對他信服。
他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知道他對皇位其實並無執念,如今身為太子,與其說是貪戀權勢,倒不如說是為了肩上扛的責任。
赫巡低聲道:「……父皇,請您相信兒臣。」
他的聲音很輕,於空曠溫暖的寢宮內卻好似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赫致櫟終於嘆出一口氣,只覺得疲憊無比,他管不了赫巡,卻又不捨得真的不顧一切的逼他。
他沒有出聲,閉上了眼睛,抬起手臂揮了揮。
示意他退下吧。
猶如妥協。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父皇那堅硬有力的臂膀已經瘦弱了下去,如今抬手時,手腕處骨節突出,稍顯蠟黃。
無一不在徵兆,曾經的不可一世的帝王,已顯頹勢。
赫巡垂眸,道:「兒臣叩謝父皇。」
待到赫巡從紫宸殿出來時,宮燈已經燃起,這中途斷斷續續來了不少看望赫致櫟的妃嬪皇子。
赫巡才一出門,早就侯在門口的雪安便迫不及待的道:「殿下,東宮方才傳來消息,太后娘娘差人過來帶走了雲姑娘。」
赫巡眉頭一皺,道:「現在已經到了?」
雪安道消息已經傳過來約莫有一刻鐘了,方才赫巡一直在同赫致櫟談話,所以他才未進去打擾。
赫巡當即道:「去仁壽宮。」
話音剛落,前頭廊廡下便走下來一個熟悉的面孔。
赫宴瞧見赫巡,面露笑意,道:「嘿,皇兄,好巧啊。」
赫巡睨了他一眼,見他這張臉就覺得厭煩,完全無視了過去。
赫宴也不惱,道:「皇兄留步!」
赫巡頓住腳步,道:「有什麼事,說。」
赫宴道:「我聽聞皇兄今日為了一個女子於朝堂公然拒婚,皇兄真是我等模範啊。」
赫巡:「孤瞧你這嘴是不想要了。」
赫宴一笑,又走近了赫巡,低聲道:「皇兄所言心悅之人,是楚楚吧。」
赫巡眉目一冷,周身氣質帶了幾許殺意:「你說什麼?」
赫宴同赫巡拉開距離,道:「皇兄真是好眼光,楚楚妹妹溫柔可愛,善解人意,我也甚是喜歡。」
「只是太可惜了,楚楚妹妹道她現在喜歡你,否則——」
一句話沒說完,赫巡忽而出手,強勢的掐住了赫宴的脖頸,出口成冰:「信不信孤割了你的舌頭。」
赫宴被迫抬起頭,因為呼吸不暢而臉色有些發紅,但卻並未影響這張臉的俊美,他毫不在意的對上赫巡冷凝的目光,道:
「看來皇兄真是情根深種啊。」
此處人來人往,雪安忍不住提醒道:「殿下。」
雲楚還在仁壽宮,容不得赫巡多耽擱。
他陡然鬆手,赫宴受力,身體撞在木柱之上。
等他站穩身子時,赫巡已然闊步離開。
*
雲楚不知,她這邊前腳才離開,外頭明府的馬車便到了東宮牆外。
原本他們不想那麼快就來打擾雲楚,也是方才聽說朝堂鬧劇之後,才動了想要把現在就來問雲楚是否願意回去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