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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歲,她自己一個人待在院子裡,趴在石凳上,一日又一日等娘親回來的日子過去了。
六歲,親眼看著從小一直養的小狗被無情宰殺,剝皮分屍,她跪在地上乞求蘇筠不要,然後女人甩一巴掌的日子過去了。
後來,給雲秋月當馬騎,給雲秋月洗衣服,叫私生女姐姐,對下人笑,討好丫鬟,動不動被罰跪,面對辱罵不能反抗的無數日子都過去了。
是的,那些挨餓受凍,被辱罵欺凌,連狗都不如的日子都過去了。
她叫雲楚。
她的名字是她的娘親留給她的唯一有價值的東西。
她一定會很堅定,也一定會永遠絢爛。
*
雲楚摩挲著阮枝的手,道:「好呀,明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言罷,雲楚又看著阮枝的臉,就像是隨口一說那般笑道:「明夫人,你有沒有發現,我們倆其實長的有點像呀?」
雲楚隨口一言,阮枝卻真的側眸看向了雲楚的臉。
雲楚也坦然的同阮枝對視,她眨了眨眼睛,道:「我們的眼睛,很像。」
「我記不清我娘親的樣子了,但是我娘親一定和夫人你一樣漂亮吧。」
她們確實很像。
分開的時候倒不覺得,甚至除卻與阮枝朝夕相處的人都看不出來雲楚與阮枝相像,但當她們站在一起的時候就全然不同了。
那是一種說不上來哪裡像,但是似乎哪裡都像的詭異之感。
同此前那幾年找回來的那些女人全然不同。
也就是這一瞬間,明譽忽然開始正視起雲楚來。
方才雲楚的那句話也再次在他耳邊響起。
「我五歲那年,娘親也離我而去了。」
五歲。
明珠進明家時就是五歲,倘若那個女兒真的存在的話,在那年也該是五歲。
況且乍一聽這話,輕易就會讓人以為是母親離世,可萬一不是呢?
但明譽其實並不怎麼放在心上,這個猜測實在是太過離譜,十幾年過去,他們每個人都已經默認那個所謂的女兒是不存在的了。
阮枝嗯了一聲,道:「雲楚,你長的真好看,比明珠好看。」
雲楚心道明珠那個丑東西哪配跟她比,可她嘴上還是道:「真的嗎夫人,明珠一直說我長的丑誒。」
這確實是明珠能說出來的話,阮枝皺了皺眉道:「明珠也太過分了些。」
雲楚親昵的摟著阮枝,甚至逾越般的蹭了蹭她的臉頰,撒嬌道:「沒關係呀,我懂得嘛。」
她唔了一聲,道:「好羨慕明珠呀,如果我小時候能碰見夫人就好了。」
明譽冷眼在一旁看著,面無表情的想,雲楚討人歡心的手段比明珠要自然的多。
雲楚頂著這樣一張臉,說出什麼膩歪的話都不矛盾。
阮枝對雲楚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友好,當她受到刺激的時候,她胡言亂語的次數就會多一些,以往這個時候,明譽都會安撫阮枝的情緒,但是今日的阮枝肉眼可見的開心,明譽便並未多言。
雲楚隨明夫人一起停在一處被各種名貴花簇擁的院子,她指著這大敞的房門,驚嘆道:「這就是明珠的院子嗎?」
阮枝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道:「她總是說她喜歡各種各樣的花。」
雲楚笑出聲來,道:「這樣啊。」
她摟住阮枝的胳膊,就這樣隨同阮枝走進去。
還沒見到明珠,就聽見裡面傳來一聲帶著怒氣的聲音:「你們給我滾出去!」
「我兄長呢?!我不是讓他來見我嗎?」
雲楚聞言,悄悄看向明譽,明譽閉了閉眼,眸中帶著厭煩。
阮枝道:「怎麼又在發脾氣。」
明珠聽見阮枝的聲音,便知道是娘親帶著明譽過來見她了,她的心情這才好轉一些,習慣性的道:「娘親,你怎麼那麼久呀——」
話音戛然而止。
雲楚站在阮枝身側,靠在阮枝身旁,笑著看向她。
一張和阮枝相似的臉,相似的氣質。
雲楚歪著頭,漆黑的瞳仁盯著她,笑嘻嘻道:「明珠姐姐,又見面啦。」
明珠的表情一瞬間僵住,放在棉被上的五指幾乎顫抖。
「雲楚……」
阮枝拉著雲楚的手道:「珠珠,看我把誰給你帶來了。」
她幾乎是苦口婆心般道:「你在外頭要收著自己的脾氣,也就雲楚不嫌棄你。」
明珠艱難的咽了口口水,她靜靜呼出一口氣。
然後告訴自己,不可以,要忍住。
明珠不再看雲楚,壓著自己的脾氣跟阮枝道:「娘,你怎麼把她給帶來了。」
阮枝道:「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你病了雲楚來看你呀。」
明珠蹙眉,道:「娘你知道她是誰嗎?一個農女,她都不配進我們家的家門。」
「我之前跟她也並不相熟的,我都懷疑她是不是過來蹭吃蹭喝的。」
明珠以前說話也是如此,阮枝性子也軟,明珠只要硬起來,阮枝基本都會妥協,但是今日阮枝的臉色卻冷了下來。
「明珠,你怎麼說話的。」
「她是農女?那你呢?」
明珠一下愣在原地,儘管阮枝並未把話說全,但明珠知道她的意思。
那你呢?
你不也只是一個丫鬟的女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