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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瓣最酸,」桂鳳樓再咽下去,評價道,「這麼酸,一定是夏珏。」說著說著就笑了:「因為他總是酸溜溜的。」蒼白憔悴的臉上,展露出了多日未有的笑顏。
凌虛沉默不語,與他對視。
臉上的笑意消失了,桂鳳樓突然挨過來,將臉埋入他的胸口。
察覺到衣襟漸漸濕透,凌虛無言地抱緊了懷裡人。他不知道該怎樣安慰桂鳳樓,只希望能分擔些許桂鳳樓的痛苦。
桂鳳樓哭了好一會兒,仿佛身體裡的血,都化為眼淚流了出來。他再出聲時,還帶著哽咽,但吐字已經很是清晰。
「凌兄,你千萬要好好活著。」桂鳳樓說,「如果我死了,你也要活下來。」
「因為夏珏不在了,你也不想再活著,是麼?」凌虛道。
他的話里第一次帶了刺。性情平和的劍修罕見地生了氣,這股怒意,就像漂浮著冰川的海面下的火焰,看不見,又確確實實地灼燒著。
桂鳳樓也聽了出來。他從凌虛的胸膛上退開,頰邊猶帶淚痕,搖搖頭說:「我不是。敵方太危險,要解決幽劫,看來最終要以命相博,死也是難免。」
凌虛不太懂得人情,猜不透這句話有幾分真,幾分假。他也沒有費心去猜,而是說:「你不會死。在我死以前,絕不會讓你死。」他說得很鄭重,字字千鈞。
「凌兄……」桂鳳樓默了片刻,道,「那就一起,你不拋下我,我也不拋下你。我們死也要一起死,好不好?」
「好。」
「我答應過方華,將他的屍骨送回廣陵城方家。」桂鳳樓隨後說,「離開廣陵城後,我們再依照師尊賜的那張圖譜,前去劍修大能羅昊的傳承地。尋到楚辰以前,要儘快地拔升修為……凌兄,好嗎?」他一口氣交代完這些話。突然間,他的眼睛裡重又閃爍著光彩。他一直哭不出來,哭了一場後,昔日的他似乎也隨眼淚甦醒了。
「好。」凌虛仍道。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桂鳳樓往窗外看了一眼,天幕中正是月明星稀,「那明日,明日就動身吧。凌兄,你早些休息。」
剛才連坐起身都懶得動彈,需要人抱的他,主動往裡挪了挪,將本就寬敞的床榻讓出一半:「別回去了,你睡在這裡吧,明早也方便些。」
凌虛望著他,點了點頭。
第84章 備戰 凌虛心中突然湧起一股衝動
早晨, 桂鳳樓醒了過來。
昨夜什麼都沒有發生。但是有個可信賴的人躺在身邊,倚靠著他,空茫茫無所憑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總歸比一個人待在黑暗裡胡思亂想,要好得多。他不說話時,凌虛陪他沉默,以心跳和呼吸聲與他作伴;他偶爾出聲, 也總能得到回應。
最終桂鳳樓睡著了,這一覺他睡得很熟、很安穩,夏珏沒有再次入夢。現在醒了,胸腔里一片清爽,那些淤積於胸的哀痛與心若死灰的怠惰,仿佛已經遠去。
剛才在將醒未醒之際, 好像夢見了一片海, 水波澹澹的碧藍之海, 舒緩的浪濤聲在耳畔迴響……也不知是預示了什麼?
出了會兒神, 桂鳳樓收起思緒,轉頭望向凌虛。凌虛已經起身了,衣冠齊整地坐在床邊, 正觀看一本劍典。聽到床上動靜,凌虛抬起頭來, 目光與他相接。
「早。」桂鳳樓道。
「早。」凌虛說這個字時, 似乎嘴角微彎,那張不苟言笑的清俊面容上,有笑意一閃而逝。桂鳳樓沒有看清,很想再看一看。
不一會兒,他已穿好衣物, 同凌虛走了出來。多日以來首次踏出房門,甚至連陽光都覺刺眼,他眯了眯眼睛,突然明白凌虛笑的是什麼——旭日當空,其實時辰一點都不「早」了。
「凌兄。」桂鳳樓又叫了一聲。
凌虛看向他。以前桂鳳樓覺得他冷硬如劍,在今日的艷陽徹照下,他的臉卻如雪玉冰晶,映出璀璨的光彩。眉梢眼角,都像是手法最精妙的工匠用冰雪塑成的。
「走吧。」桂鳳樓說,主動伸出手,握住了凌虛的手。那隻手本來無意地垂落著,當他牽起時,旋即收緊了,像攥住了什麼不可丟失的珍貴之物。
「好。」凌虛道。
他們默契地先去拜會了池掌門,向其辭行,然後踏上前往廣陵城方家的路。
趕到廣陵城時,已是三日以後。事先傳了書信,自然有人迎接。方華的靈堂,也已布置妥善。
方家是修道世家,方父方母都有修為在身,樣貌年輕,望上去只似方華的兄姊。滿目縞素的方府,與神情憔悴的兩人,都讓桂鳳樓心生悲涼。
繼他們之後,又有弔唁的客人登門。方父去迎客了,方母還拉著他,低聲向他詢問愛子隕落時的情形,問得很細。桂鳳樓向她陳述,說著說著,就見方母眼眶紅了。她含住淚,謝過了桂鳳樓,又絮絮地說起了方華從前的事:學劍不成轉去學醫,頗有醫道天分,本來可以在家穩步修行,卻偏喜歡出門歷練、結交朋友;好在並未忘記家裡,每次回家,都會帶外地物產回來,是個孝順孩子……
桂鳳樓耐心聽著,安慰著她,一邊想,方華是被我親手扶棺回鄉,死時身旁也只有我一人,所以方家長輩皆以為我是愛子出門時結識的摯友麼?他卻無法辯解,他與方華不僅談不上摯友,甚至方華還口口聲聲地說厭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