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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笑你。」李少游的嘴角帶著笑意。在回應桂鳳樓的質問時,都沒有去掩飾,反而似乎更愉快了。
桂鳳樓暗自磨牙,想咬這小狼崽子一口。好在他還記得正事,忍住氣,又向李緒問道:「凌虛醒了嗎?他現在如何?」
「還不曾。方兄也看過了,他在三五日內會醒。」
「那夏珏呢?……他有沒有回來?」
「還沒有。」注視著桂鳳樓面上浮起的黯然,李緒的心也揪緊了。
他看出了桂鳳樓的多情,這份多情曾化作溫柔鄉陷住他,此刻又如一把尖刀,刺傷了他。
「你有什麼要吃的,我讓廚房去做,沒有的就買來。」留桂鳳樓在房中養傷,臨走之前,李緒說道。
桂鳳樓搖頭,他沒胃口。
「鳳樓,」李少游還留在房裡,「我那兒還有以前交好的姑娘送我的一些話本,要拿給你看看麼?三天時間,消磨消磨也就過去了。」
「話本?」桂鳳樓本想拒絕,心思一轉又道,「我想聽你念給我聽,可好?」
過了一會兒,李少游拉了把椅子坐在床頭,手中拿著線裝的話本。
藍色封皮上,有一幅工筆細描的人物肖像,翩翩公子手執摺扇,背後是大團的牡丹花。
「其實我也只翻了兩頁,還不知後面講的是什麼。」他有點不好意思。
「無妨,那我們剛好一起看看。」
李少游便朗聲讀了起來,讓桂鳳樓臥床聽著。最初還很流暢,漸漸地,他面紅過耳,開始磕絆。
「這一頁……我就不讀了吧?」他同桂鳳樓商量。
「你挑著讀一讀吧,全都跳過去,我下文聽不懂了怎麼辦?」桂鳳樓不依。
「哦……」
李少游真的如他所言,挑揀了幾句話讀出口,便飛快地翻頁。下一頁,卻還是那些讓他為難的句子,只得又硬著頭皮,應付過去。
桂鳳樓微笑著望他。
他當然猜得出話本里的內容。縱然書里寫了一些有違倫常的不軌事跡,以他的情史來說,似乎也不算什麼;至於那些風月描寫,看似香艷,可也無法同他在床幃間玩過的那許多種花樣相比。
這話本提不起他的興致,但李少游的反應,卻讓他頗覺有趣。
又讀完了一頁,李少游抬頭看去。
他看見桂鳳樓閉著眼睛,氣息平緩,不知何時已經睡著。到底還是有傷在身,精神欠佳。
他放下話本,將桂鳳樓落在被外的手塞回去,便起身悄悄地離開了。
第49章 啃咬 「明明是一母同胞,李緒多少還算……
夏珏不知自己到了哪裡, 趁著短暫清醒,他已儘可能地退遠了。
他時不時地發瘋,摧毀身邊所見的一切。狂亂、怨毒、憎恨的念頭, 在他心神中如巨浪滔天,衝垮他每一分理智。
你本來就是我的心魔,現在才是你該有的樣子——一個聲音在他耳畔道,你只配在無邊的怨恨中活著, 或是被恨火焚毀,就像我一樣!
「啊……」夏珏發出野獸般的嘶吼,又像是在悽厲地號哭。林中的鳥雀紛紛驚起。
他曾經失足跌在溪水畔,看見倒影中的自己,臉上身上全是血。難怪他總聞到,鼻端揮散不去的血腥味!
隨著他越發瘋癲, 耳畔的聲音也聽不見了。
他已經與本體徹底決裂, 再無一絲挽回可能, 因此本體催發了他體內屬於「心魔」的戾氣後, 便冷眼旁觀起來。
等著他在神智錯亂中死去。
或者因殺戮無辜,被他的那個愛管閒事的戀人處決。
夏珏踉踉蹌蹌地走著,他望見遠處, 升起了幾縷炊煙。他下意識地想避開,可接著他又望見了一個人, 牽著頭牛, 似兩個小點在曠野上挪動。
活物,鮮血,殺——
破碎的念頭在他心裡升起。
這時,忽有一個人影,在他心神中浮現:「你還記得自己是誰麼?」
那人的語聲極為冷靜。
「誰?我是誰?」他喃喃反問。
「你是夏珏。」
「夏珏?夏珏是什麼東西?」
「你是九華宗大師兄, 符籙與陣法大師,你有一個名叫桂鳳樓的戀人。他愛他,卻也常常因他的濫情而吃醋。現在你都想起來了麼?」
「九華宗……桂鳳樓……鳳樓……」
那道人影,仿佛低嘆了一聲。
「撐住,夏珏。」
桂鳳樓墜入了夢境。
從一片昏黑中,墜進了這個飄著飛花、春水溶溶的地方,他下意識地轉頭四望,去找一襲水紅輕衫的少年。
這幾日發生了太多的事,他的心也很亂,想找個人說一說……
但是柳懷夢不在。
他只好坐在湖心亭里,對著水面發呆。
許久以後,他猝然站起身來。剛才驚鴻一瞥,他望見水底,滑過一抹紅痕,像錦鯉游過,又像是誰的衣袂翻卷。他與柳懷夢在這湖裡歡好過,知道裡面是沒有魚的。
他沒有多想,就跳入了水中。
清涼的湖水,從四面流向他,環抱住他的身體。桂鳳樓睜大了雙眸,去尋覓那抹紅痕——
他的心臟突然劇烈地跳動,感知到了某種危險,但他沒有退卻,反而往更深的湖底潛去。幾息之後,「嘩啦」輕響,他好像穿透了無形無色的一堵隔膜,游入了另一個地方。